不知道為什么，陳長生說話的速度比平時要慢很多，就像是舌頭有些不靈活，顯得慢且笨。

徐有容沒有回答，艱難地?fù)沃孛孀穑瑹o力地靠著崖洞的石壁，然后抬起頭來，只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的臉色再次蒼白了數(shù)分，她看著身前已經(jīng)斃命的白海，看著此人蒼老容顏上的斑瀾顏色，沉默不語。

先前那刻是她此生所經(jīng)歷的最危險的時刻，她撤掉桐弓，假意突襲，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失敗，故意被白海制住，就是要讓這名落陽宗的長老吸自己的血，因為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真鳳之血里已經(jīng)混了很多南客昨夜種下的毒。

這個極為冒險而且很惡心的計策果然成功了，但正如她先前生出悔意時想的那樣，如果不是最后時刻，白海被那只手推離她的頸，那么在他中毒身亡之前真有可能吸噬干凈她最后的真鳳精血，那么她就會真的去死。

想到這里，她才望向陳長生，右手握著桐弓收到身前，神情漠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清秀的少女神情漠然，眉眼間自有一種貴氣，顯得極為清高，如果是普通的少年，看見這樣的異性或者會自慚形穢，然后暗生愛慕之意，或者會覺得尊嚴(yán)受到挑釁從而覺得不舒服，但這兩種感覺陳長生都沒有。在京都里，他和莫雨和落落這樣的女子相處過很多次，對于這種清貴很是習(xí)慣，所以表現(xiàn)的很平靜，但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名少女給自己的感覺很舒服，就仿佛是新雨后的春林。

徐有容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靜，也比較滿意，不見如何動作，那把長弓便消失不見。

陳長生怔了怔，然后想起先前昏迷時隱隱約約傳進(jìn)耳中的一些話。

這名少女居然是傳說中的秀靈族人？

據(jù)說無數(shù)年前，大西洲與東土大陸之間并沒有浩瀚的海洋，而是連在一處。當(dāng)時的大西洲叫做大西嶺，有一個精靈部落生活在大西嶺里，這個部落與妖族聯(lián)姻，留下了很多混血后代，后來隨著大西洲與大陸分開，這些混血后代留在了東土大陸，因為容顏秀美，身法靈動快速，所以被稱為秀靈族。

除了清新秀美，繼承精靈部落喜愛大自然的特質(zhì)，秀靈族最出名的便是箭術(shù)，每個族人都極為擅長弓箭，在妖族與魔族的戰(zhàn)爭中，秀靈族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也正因為如此，成為了魔族最痛恨的對象，終于在兩千年前，因為狼族的背叛，秀靈族的祖山被魔族大軍圍困，妖族救援不及，秀靈族慘遭屠戮，就此滅族，只有一些年幼的族人通過狹小的地下通道，逃出了群山。

如果故事到這里便迎來了結(jié)局，或者還更好些，可事實上，那些逃出魔族鐵蹄的秀靈族人迎來了更悲慘的命運，因為容顏秀美、身體迷人的緣故，沒能被接回紅河兩岸的秀靈族人，很自然地成為很多大人物的獵物，無論雪老城里的魔族貴族，還是人類貴族，都以擁有一名秀靈族人為奴婢為榮。

秀靈族人悲慘的命運，隨著近千年之前人類與妖族聯(lián)盟對抗魔族，才得到了些好轉(zhuǎn)，太宗皇帝頒下旨意，禁止買賣秀靈族人，只是在很多王公貴族的府邸里，依然暗中收著很多秀靈族人。直到大西洲長公主嫁給白帝，又與天海圣后結(jié)好，這項禁令的執(zhí)行力度不斷加強(qiáng)，才迎來了真正的轉(zhuǎn)機(jī)，南方某世家因為暗中蓄養(yǎng)并且虐殺了數(shù)十名秀靈族奴隸而被圣后娘娘滅門之后，人類世界里才真正沒有了這種現(xiàn)象。

但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奴役與折磨，本就殘存不多的秀靈族人變得更加稀少，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秀靈族人都生活在白帝城，或者遠(yuǎn)渡重洋去了大西洲，這數(shù)十年里，無論京都還是汶水城，都已經(jīng)很少能夠看到秀靈族人的身影。

知道這名少女是秀靈族人，陳長生看著她的眼光難免帶上了些同情的意味，心想難怪只憑一把弓箭，便能進(jìn)入周園，同時對她眉眼間的那抹清冷抵觸也更加釋然，如果換成他是秀靈族人，對人類也不可能有太多好感。

他剛醒過來，很多事情都沒有弄明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在這個崖洞里，昨夜昏過去之前，看到的最后那眼光明是什么？

他問道：“是你救了我？”

徐有容平靜說道：“你不用謝。”

陳長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心想難道先前自己沒有救你嗎？愣了愣后問道：“請問你是？”

徐有容微怔，這才知道對方?jīng)]有認(rèn)出自己——要知道平日里無論她在哪里出現(xiàn)，都會被人認(rèn)出來，因為她的氣質(zhì)非凡，更重要的是，她生的很美。（注）

這與自戀無關(guān)，這是客觀事實，因為她是整個大陸公認(rèn)的第一美人，就連雪老城里的魔族貴族們，對這一點都沒有什么異議。

她本想問難道你不認(rèn)識我，然后才想起來，自己進(jìn)周園之前，已經(jīng)請青矅十三司的教士做了易容……因為她不想見那個家伙。

因為想起那個家伙，她覺得更加疲憊，低聲問道：“你還能走嗎？”

陳長生此時重傷未愈，剛從昏迷中醒來，渾身無力，但不想成為對方的負(fù)累，說道：“可以。”

“很好，那你帶著我走。”徐有容神情平靜說道：“不準(zhǔn)丟下我。”

陳長生再次怔住，心想原來是這個意思，真氣微轉(zhuǎn)，確認(rèn)了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然后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