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南方回暖,河面破冰。
汽車穿過荒無人煙的村落,破開覆蓋殘雪的田野,飛馳向南。
城鎮郊區一座廢棄加油站前,馬路空空蕩蕩,荒草、塵土和垃圾在寒風中飛揚。周戎停了車,示意司南待在暖和的車廂里,下去提起了柴油槍。
司南合起公路地圖,望見前方有個小便利店,竟然沒有被明顯劫掠過的痕跡,便打開了車門:“你要煙嗎?”
周戎彬彬有禮道:“不了,為了伴侶的健康我決定戒煙……回去!坐回去!”
周戎一邊加油一邊拼死抵住車門,司南則把門用力往外推:“不要做這樣的犧牲戎哥,我很民主的,你可以盡情抽煙沒關系,我去幫你拿……放開!好不容易有個商店,讓我去!”
兩人拉鋸般僵持半晌,司南突然目光一凜:“快上來,有喪尸!”
周戎下意識回頭,身后馬路上什么也沒有。
司南閃電般從另一側車門跑了,手里抄著他的零食專用箱,向著便利店愉快奔去。
“你就是想吃糖!”周戎哭笑不得,沖著他的背影無奈道:“快去快回,我們子彈不多了!”
司南推開便利店門,無視了收銀臺后麻木掙扎的喪尸,嘲笑道:“那又怎么樣。”
兩分鐘后,周戎加滿油,剛掛好加油槍,就看見便利店的門又開了。司南雙手抱著他滿滿的專用箱出來,一只面孔半腐、伸長手臂的喪尸隨之而出,踉蹌追在他身后。
周戎當時臉色就變了,剛箭步沖出去,就只見司南轉身、躍起,以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柔術動作攀上喪尸肩頸,僅用雙膝將喪尸頸骨咔擦絞斷。
喪尸哀嚎倒下,司南利索落地,連看都沒看,叼著棒棒糖走向周戎。
“……”周戎居高臨下審視司南平靜且無辜的面容,問:“……說好的煙呢?”
“忘了,”司南恍然道。
他把零食箱塞進周戎懷里,轉身回店胡亂找了幾包煙揣進口袋。周戎隨手翻翻箱子里的夾心餅干、營養快線,一陣悲愴油然而生:
“談戀愛時晚上溜出去偷吃的,還不忘記給我帶兩條煙;這剛一結婚待遇就直線下降了,也不把哥放心上了,果然到手后就不值錢了……”
不值錢的戎哥把司南的頭拍了兩下,親手剝了糖紙,往他嘴里塞了個奶糖。
司南同時吃著奶糖和阿爾卑斯青蘋果味的棒棒糖,盤著頎長的小腿歪在副駕駛上,一邊反復翻看地圖一邊皺眉道:“有點怪。”
“是吧——”周戎夾著煙,漫不經心道:“我就說這路走得不對,你非說我們要按地圖走……”
司南:“我是說奶糖味道怪,過期了吧。”
周戎立刻停了車,翻出丟在車門雜物匣里的包裝紙仔細看,發現保質期明年才到,松了口氣。
司南不是很滿意:“怎么沒奶味呢。”
周戎無法跟這個小混血解釋清楚為什么鄉鎮加油站小店里賣的五毛錢一個的奶糖沒奶味,只得安慰他:“以后哥帶你去內蒙古,找個草原住帳篷,專門給你養奶牛。”
司南矜持地“唔”了一聲。
“繼續向南開三十公里繞過小鎮,”他合上地圖:“避開人口密集區,抵達半島后再找碼頭,看看能不能直接出海。”
——車窗前,馬路筆直通向前方,穿過破敗的鄉鎮區。居民樓猶如一座座殘破的鋼筋水泥棺材,沉默分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周戎第一百零一次問:“你確定是這條路?”
“不確定,但這本三年前出版的全國公路地圖是這么指示的。”
“三年前哥帶人過來執行任務的時候這兒還沒這座小鎮呢,荒無人煙的。你要說那個時候的話,公路確實從小鎮邊繞過去,前面還要翻一座山頭……”
“這都記得?”司南詫異道。
“唔。”周戎深沉地吐了口煙圈:“哥走南闖北,快意江湖,踏過廣西十萬大山,蹚過昆侖塔里木河……”
司南狐疑地瞥著他。
周戎:“……”
三十秒窒息的沉默后,周戎終于說了實話:
“當年在這條路上找廁所,遍尋不著,只能全隊站成一排在馬路邊放水,順便比賽誰尿得遠。”
“印象特別深刻,輸給了顏豪。”
事實證明,二零一七年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的全國公路地圖確實沒能抗衡周戎對于失敗的深刻記憶——地圖是錯的,周戎是對的。
中午時分,suv離開公路,把城鎮中心涌出的喪尸潮遠遠拋在身后,翻過山坡駛向半島。
陽光從陰云后冒出頭,將遠處港灣映出粼粼的微光。
昔日繁華的賭城早已被夷為廢墟,高樓幾乎全部炸毀,電視塔被攔腰斬斷,花園賭場付之一炬。海灣港口再不復見船舶來去的盛景,取而代之的是荒涼、寂靜、死氣沉沉的近海。
更遠處,南海群島隱沒在茫茫水霧中,猶如傳說中的海市蜃樓。
周戎略微轉了個角度。順著被塵土淹沒的城市盡頭望去,起伏的山坡間,陽光在軍用高倍望遠鏡中反射出隱約的光點。
“那是什么?”周戎瞇起眼睛,自自語道:“怎么好像有建筑。”
司南含著他今天的第八支阿爾卑斯棒棒糖,雙手一攀周戎的肩,敏捷地躍了上去。周戎踉蹌著扶住樹干站穩,猝不及防肩頸一沉,司南已經雙腿岔開坐在了他肩頭上,拿過望遠鏡。
片刻后司南道:“地面基地。建筑表面好像覆蓋著太陽能鋼板。”
周戎抬頭一笑,略微不懷好意:“小司同志,你知道么?你這個動作好像在對我提出某種隱晦的邀請,比方說野地車震……”
“你想嘗嘗剪刀腳么,”司南用大腿夾了夾周戎頸側,微笑道:“據說窒息play很爽的喔。”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三秒,突然同時動作!
周戎扛著司南向后方的suv疾退,司南翻轉去絞他頸椎。嘭一聲巨響,周戎向后弓腰,把司南的脊背摜在了車引擎蓋上,在司南的大笑聲中反身抓住他兩腳踝抬起,整個身體擠到了他大腿之間,極具威懾力地做了個要艸的姿勢。
“窒息play?”周戎俯身盯著司南,居高臨下地問。
司南反問:“我手下留情了,知道嗎?”
這倒是真的。如果周戎是個喪尸,按剛才那個體位,此刻他的頸骨已經被司南的腿力活生生絞斷了,就像加油站里那只身首分離干凈利落的喪尸一樣。
司南半躺在引擎蓋上,眼神明亮,睫毛彎彎,上翹的唇角略帶挑釁。從上往下的角度看,他的脖頸格外修長,鎖骨延伸進黑色襯衣領中,血管在潔白的肌膚下清晰可見。
周戎呼吸變深,心臟微微發起熱來,低頭用嘴唇在司南眉心摩挲了片刻,很想就勢在荒野地里犯一點紀律性的錯誤。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一聲輕微的——
咔擦。
猶如鳥類從樹枝驚飛的聲響,穿過上百米距離,傳進了周戎的耳朵里。
“什么人!”
周戎快步上前,從地上撿起被司南順手扔了的望遠鏡。
冬季灰黃的樹林間,山坡下鬼影憧憧,赫然有一批喪尸正悄沒聲息地圍攏過來,已經到了百米以內!
“——上車!”周戎厲聲道:“快!”
兩人同時鉆進suv,引擎轟然發動,向山坡背陰面飛馳而去。誰料剛到半山腰上,突然前方傳來拖沓的腳步,另一批喪尸就像從平地上冒出來般,密密麻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