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哥讓魏謙先上著白天的班,等胳膊拆石膏了,就轉(zhuǎn)到晚上去。
夜總會的夜班待遇非常好,兩撥人倒班,一個班只有四個小時,錢卻是白天的三倍,這意味著他每天只上四個小時的班,就能讓自己一家人過上非常寬裕的日子——當(dāng)然,拿高薪的是打手,不是麻子那種苦哈哈打掃衛(wèi)生的小弟。
以魏謙的資歷,原本是不能上這個榮耀的夜班的,樂哥為了表示親近,親自和經(jīng)理吩咐了,破格提拔。
麻子羨慕得不行,魏謙卻沒什么喜色,煙抽得反而更兇了。
前途兇險而迷茫,即使魏謙是個錢串子,他也很難對那些多出來的收入表達(dá)喜色了。
這一天,宋小寶和魏之遠(yuǎn)放學(xué)回家,魏謙把一個兩斤多的小西瓜一切兩半,讓他們倆一人一半拿勺子挖著吃,吃完寫作業(yè)去。
宋小寶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吃得滿嘴都是西瓜湯,興致勃勃地邊吃邊說:“哥,妞妞姐死了。”
魏謙一愣:“誰?”
“妞妞姐,這么高,臉上有兩個小窩窩,眼睛是這樣的,梳……這樣的頭發(fā),在前面小平房那邊住……”宋小寶描述眼睛就伸手撐開自己的眼睛,描述到頭發(fā)就去揪自己的頭發(fā),一席話說得手舞足蹈,全是肢體語,可見她一年級語文就不及格是有原因的。
魏謙往后一仰,躲她遠(yuǎn)了點(diǎn):“你給我坐好了,好好說話,噴我一臉——死了?怎么死的?”
“這樣死的。”宋小寶說完,原地翻起白眼,抱著她的半個西瓜往旁邊一倒,一行西瓜汁應(yīng)景地從她嘴角淌了出來。
魏謙:“……”
他的小妹妹盡管還年幼,可有一種透過現(xiàn)象刺穿本質(zhì)的超凡脫俗的模仿能力。魏謙第一次覺得這丫頭長得不好看也挺可惜的,不然等她長大了,說不定能當(dāng)個演員。
魏之遠(yuǎn)在旁邊冷靜地補(bǔ)充說:“吃耗子藥死的。”
宋小寶從死亡狀態(tài)里復(fù)蘇,忙問:“你怎么知道的?”
魏之遠(yuǎn)像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那樣淡定地說:“她嘴里吐白沫,臉是那個顏色的,肯定是吃耗子藥死的,我以前見過我的冰火姐妹花。”
宋小寶崇拜地說:“你怎么什么都見過?耗子藥好吃嗎?”
魏之遠(yuǎn)被她這蠢得超出預(yù)期的問題問得眉尖一跳,三秒鐘以后,他決定配合這個腦供血不足的蠢貨,于是用一種嚴(yán)肅正經(jīng)的口氣說:“還行吧,花花綠綠的,紅的是西瓜味的,綠的是蘋果味的,耗子都愛吃。”
宋小寶眼巴巴地:“脆么?”
魏之遠(yuǎn):“脆。”
魏謙:“……”
魏之遠(yuǎn)畢竟是個孩子,魏謙其實(shí)看得出,他有時候故意裝傻,不過魏謙一直以為小遠(yuǎn)是在討好小寶,沒往自己身上想過。
……畢竟,他一生中鮮少得到關(guān)懷,連自己都會忽略自己。
這件事原本魏謙聽過就算了,因為他到最后也沒能通過小寶的敘述想起“妞妞”是什么人。可是這件被他忽略的事并沒有過去,傍晚,三胖和麻子一起買了菜,到他家來做飯,端菜的時候,三胖故意不滿地踹了魏謙一腳:“老子來伺候你當(dāng)大爺?shù)氖前桑縿e坐那等吃,不是還有一只手呢嗎?拿碗筷去!”
魏謙揚(yáng)聲:“麻子!”
麻子利落地答應(yīng)一聲,就要替他去干活,被三胖眼睛一瞪給嚇得縮了回去。
“麻子啊,”魏謙慢慢騰騰地站起來,中肯地評價說,“您老人家可真是慫得難受啊!”
麻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美滋滋地說:“是呢!”
魏謙:“……”
魏謙晃蕩到廚房,腳尖挑開柜櫥,懶洋洋地往小屋看了一眼,那倆小崽子終于消停了,一人占著一個桌角,對著寫作業(yè)。
魏謙心情忽然無法抑制地好起來,感覺屋子里有這么兩個會喘氣的小東西在,顯得像個家了。
“謙兒,”這時,三胖突然開口說,“這兩天看著點(diǎn)咱妹妹小寶,放學(xué)了別讓她出去瞎跑。”
魏謙隨口應(yīng)了一聲:“怎么了?”
三胖說:“你知道妞妞吧?”
魏謙:“嗯?”
“前邊住著,扎小辮的那個,比小寶大一歲。”三胖往倆小的屋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湊在魏謙耳邊說,“那丫頭今天下午沒了,自己吃耗子藥死的。”
魏謙懶得聽這些別人家的破事,他自己的破事都慮不過來呢,于是不耐煩地看了三胖一眼:“我看你是閑得蛋疼吧胖子,一天到晚不是說媒拉纖就是三只耗子四只眼的破事,你……”
三胖表情凝重地在他受傷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他媽小點(diǎn)聲!”
“嘶……我操你……”
三胖嚴(yán)肅地說:“你聽我說!那小丫頭是被人糟蹋了,孩子膽小,好幾天過去她都不敢告訴大人,這兩天天熱,聽說最后下面都化膿了,也不知道受多大罪,再不敢說,昨天一時沒想開,自己吃耗子藥自殺了——你對你妹妹上點(diǎn)心行不行?”
魏謙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扯淡……”
“誰跟你扯淡?有拿這事扯淡的么,人都死啦鴻蒙圣祖!我有那么缺德嗎?”三胖瞪了他一眼,“我他媽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這兩天把咱妹妹看緊點(diǎn),聽見沒有?”
魏謙難以理解地伸手在自己腰上比劃了一下:“那小屁孩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往那一戳不就是根筷子嗎?有什么好那個的?誰啊?有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