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尖細的“起轎——”響徹南鵲街,定北王府的迎親隊伍又吹吹打打啟程了。
一路彩紅鋪地,鼓樂齊鳴,禮炮震天作響,前頭新郎親友高頭大馬,迎著新娘的八抬大轎穩步往前。后頭靖安侯府的一百六十八抬嫁妝相隨,從南鵲街繞御街而行,一路至定北王府所在的昌玉街,滿目紅妝,綿延不絕。
后來人說,成康年間,再無逾此排場的婚嫁之禮。
相較于靖安侯府熱鬧非凡,定北王府雖也鋪紅掛彩,但就莫名顯得冷清不少。一來定北王府規制遠高于靖安侯府,府中略顯空曠,二來江緒親眷不多,直系幾乎全無。
明檀嫁進來是超品親王妃,先要行一道冊禮。冊禮過后,又及至喜堂行大婚之禮,好在上無公婆,倒也輕松。
明檀被壓在鳳冠之下,一路繁瑣而來,腦袋背脊都已麻木生疼,三拜結束,她腿軟得都有些站不起了,還是她夫君扶了一把,才讓她不至于在眾人面前失態。
三拜過后便是送入洞房。
新人牽巾,明檀只能看見腳尖方寸之地,大半還被繁復禮裙遮掩,她規矩握住紅綢一端,由著江緒在前頭緩步領著,小心邁入了新房。
尋常人家的新房那是有人來鬧的,可定北王府無甚親眷,也無人敢鬧,便十分清凈,只全福嬤嬤在里頭說了通吉利話。
江緒接過沉甸甸的喜秤,輕輕挑開蓋頭——
噗通、噗通……明檀的小心臟跳動得委實有些厲害,正當她猶豫著是否該抬眼與她夫君對視之時,便聽她夫君淡聲吩咐道:“將王妃的婢女喚來。”
明檀疑惑抬頭。
江緒也正好靜靜地望著她:“鳳冠太重,不若卸下。讓她們伺候你,本王先出去應酬了。”
他竟知鳳冠重。
明檀與他對視著,下意識又有些歡欣。
待江緒離開,素心與綠萼進來,明檀忙招呼兩人幫忙,給她取下這沉甸甸的鳳冠,捏了捏發僵的脖頸,又重新梳洗了番,換上另套大紅寢衣。
明檀這邊忙活了一番,總算可以稍事休息,江緒在外頭的應酬卻才剛剛開始。
一眾軍中將領好友下屬平日不敢逾矩,可今兒總算是逮著機會光明正大地給他灌酒了。
新婚大喜,江緒也沒有不喝之理,來者不拒,皆是一飲而盡。
這場宴飲一直持續到入夜。不少成了家的軍將借著酒意,給他們這定北王殿下傳授夫妻相處之道。
舒景然章懷玉雖沒成婚,但喝了些酒,道理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比平日啰嗦不少。
舒景然:“既已成婚,這洞房花燭之夜就萬不可對夫人過于冷淡,你仔細想想,你們夫妻同榻而眠,姑娘家又害羞,你總不能和平時一樣半個字都不說!”
“就是,多說幾個字又不會死人!”章懷玉附和。
“欸欸欸,晦氣!大喜日子說那個字做什么。啟之,你聽我的,聽我的準沒錯。”舒景然掩唇打了個酒嗝,聲音明顯帶著醉意,“你就找些夫人喜歡的話題,可千萬別提什么打仗用兵,就比如,你可以說些個……詩詞歌賦,你也不是不懂。”
“對,你總得主動說些什么,總不好一上來就直入主題,得有些鋪墊,鋪墊你懂吧?”說到“直入主題”時,章懷玉揶揄看他,頗有些調侃之意。
江緒沒什么情緒地掃了他倆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轉頭和陸停碰了碰,又飲一杯。
亥末,夜深人靜。
早早入了洞房的明檀,終于等來了一身酒氣的自家夫君。她這會兒清醒得很,因著早已歇息了番,還用了些糕點,已經養足精神,無聊到想翻裴氏臨出門前塞給她的避火圖冊。
幸好沒翻。
見江緒進來,她在床沿,正襟危坐起來。
江緒雖一身酒氣,但意識顯然也還清醒,他走至桌邊站定,負手望向明檀,低低地喚了聲:“過來。”
“……?”
明檀老實起身,也走至桌邊。
她比江緒矮了大半個頭,放下繁復發髻后,頭頂堪及江緒下頜。
兩人站得近,濃重酒氣混合著淺淡的檀木香,熏得明檀臉紅心跳,還有些手足無措。
她接過江緒斟好遞來的合巹酒,不自覺有些抖,挽手交杯后,因著身量,她踮起腳,那酒杯都離她好遠,根本夠不著!
然江緒垂眸望著她,忽而傾身,遷就她的身量,低頭飲了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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