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一方兵馬果然將茫然不安的傳訊兵叫到劉慕這里。此時他們兵在城下,城墻上方火油燃燒,無數(shù)兵馬向前沖,無數(shù)梯子搭在墻上燃燒。一波波的兵倒下,再一波波地迎上。騎兵、步兵、箭陣,兵馬飛快調(diào)動。
半邊天灰蒙蒙一片。
耳邊炮火聲沖天,劉慕站在軍前,巍峨負手,身形挺拔而不催。他示意傳訊兵演示那復(fù)雜的信號時,神色微微發(fā)怔。走馬燈一樣,當那些復(fù)雜的信號揭開,當那些幼時、少時玩過的、因太復(fù)雜教不會旁人而廢棄的信號,它們重見天日,再一次讓他看到時——
幼時在建業(yè)無憂無慮的日子,撲面而來。
那時走馬建業(yè)城,鮮衣怒馬,氣勢囂張。
那時并不知他兄長想殺他。
他還是先皇傳了密旨的下一任帝王候選。
而今、而今……
傳訊員不安的:“將軍是否也看不懂?”
劉慕道:“看懂了。”
傳訊員原本失望,這下子愣住:“……啊?!”
看衡陽王眼睛低落,睫毛擋住自己的身形。劉慕飛快轉(zhuǎn)身,大步去尋汝陽的將軍。
……
合兵。
三方郡城合兵,共殲北軍。
……
南陽城中,羅令妤已經(jīng)半月不曾見到陸昀。她也試圖去過軍營幾次,但軍隊出行往返都快,魏將軍又將戰(zhàn)略計劃交給了陸昀,陸昀很少出現(xiàn)在軍營中。只每次站在軍營外,看到受傷的傷員被抬回來,羅令妤眸子黯黯。
而回到貴女圈的交際,女郎們常日抱怨的,不過是:“這戰(zhàn)爭什么時候才能打完?我哥哥都被征兵帶走了,好久未見他。”
“是呀,我父親都跑去了。陸三郎怎么回事嘛,只要是男的就不放過,我們可是士族呀。哪有士族親自上戰(zhàn)場的。”
“南陽和外面都斷了通訊了。我想買的胭脂水粉,好久買不到了……”
鶯鶯燕燕,說的依然不過是女兒家事。羅令妤坐在其中,面色卻是越來越淡。當她們抱怨不通時,羅令妤眸子一動,笑盈盈地站了起來:“與外界訊息不通,連家中男郎都見不到面,真是可憐。我若有法子,讓你們見到你們兄長父親,你們愿不愿意?”
女郎們振奮一下:“真的?我母親昨夜還流淚,怕我哥哥回不來了呢。羅妹妹你有什么法子讓我們見到人?”
羅令妤神秘一笑。
次日,女郎們被羅令妤領(lǐng)去了軍營門口。在她們臉色大變、張皇想逃走時,羅令妤緊緊拽住其中一女的手臂,語氣飛快:“軍中死傷慘重,軍醫(yī)不夠。姐妹們,你們都是熟讀詩書的,做不了別的,為軍醫(yī)打個下手,給傷亡軍包扎一下,這樣的事總能做到吧?”
她眼睛盯著女郎們,誘惑她們:“如此,你們家中男兒回來,你們不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么?”
被她抓住手臂的以袖掩鼻,語氣厭惡:“我不要!你怎么不找那些庶民女子來做?你怎能讓我們做這樣事?”
羅令妤:“庶民女穿上戰(zhàn)袍鎧甲,成民兵護城。不比你們辛苦么?姐姐妹妹們,總要為南陽做點什么吧?”
女郎們被她說的怔住:“……你說庶民女都去參軍了?”
其實沒有。
這只是羅令妤的計劃,還沒有付諸行動。只是名門女傲慢,軍中傷員又多,她才最先說服這些士族女郎。
羅令妤斬釘截鐵:“南陽情勢不好,我方軍隊實力極弱。姐姐妹妹們?nèi)羰遣蛔跃龋瞧屏耍y道我們要逃去建業(yè)么?建業(yè),可不是我們的本家地盤啊。”
女郎們:“……你別抓著我們啊,你讓我們想想嘛。”
“哼,你就是為了幫陸三郎。”
此年代,好女被郎君求逐,乃是讓人極為欣羨的一件事。
在南陽名門女郎們眼中,羅令妤的先未婚夫君是范氏四郎,現(xiàn)在又是陸家三郎……羅娘子這樣的運氣,甚讓人嫉妒。
羅令妤才不管她們怎么想,只含笑勸說她們。她口齒伶俐,大道理不斷。女郎們不愿,她干脆一一登門,與女郎們的長輩談。士族女郎們苦著臉,怕了羅令妤,只好悶悶不樂地跟她去幫忙。
……
不光請貴族女郎幫忙醫(yī)治傷患,羅令妤還寫了詳細的文章,說明郎君在戰(zhàn)場上殺敵,民間背后的庶民女可用起,扮作女兵來用。南陽兵力極少,何不舉全郡之力以抗敵?
魏將軍大喜。
陸三郎是救星。
沒想到羅娘子也是。
這場耗時甚長的戰(zhàn)事,讓魏將軍看到了希望。
……
天下名士們對北軍的口誅筆伐不停。
在戰(zhàn)火燒旺后,各方支持、抨擊也多了許多倍。
建業(yè)朝廷已經(jīng)完全阻止不了北方的戰(zhàn)事,每要換兵動兵、或召回人馬,都有陳王在朝下游走,讓政令無法推行下去。北國使臣團收到了自己軍隊前線傳來的消息,臉色難看,燒了信后仍惶恐:
陸三郎!
又是陸三郎!
陸三郎在北方戰(zhàn)場上之計之策,對北國軍隊是極大威脅!
南國老皇帝真是沒用,一天十道口令,都能被士族駁回一半。再想傳到北方,那個陳王劉俶身在司馬府中,又是尋各種借口,讓圣旨發(fā)不出去。
北國使臣團慌張,有一種局勢逆轉(zhuǎn)、敵人洞察他們心思的不祥預(yù)感。無法再等候,他們埋在南國的那步暗棋,之前舍不得用,但是這一次……南國朝廷無法影響陸三郎,他們勢必得讓這步暗棋出手了。
……
連日奔波,天氣轉(zhuǎn)涼,陸顯得了風(fēng)寒,整日有些頭疼。
陸二郎白日與陳王商議過政事,心里不安,去寺廟拜了拜。他已成為建業(yè)諸寺的常客,拜訪時,不小心碰上了正與他議親的寧平公主劉棠。劉棠還領(lǐng)著羅家小妹妹羅云婳,一道在上香禮佛。
到傍晚時分,驅(qū)車回府時,陸二郎便是領(lǐng)著羅云婳回去的。
眼皮直跳,心中疲憊,身邊的羅云婳又安安靜靜的,不打擾他。是以坐上車,頭痛之時,陸顯干脆閉上眼假寐。羅云婳小娘子原本想和二表哥說話,問問南陽的情況如何。她聽說那邊局勢不穩(wěn),她擔(dān)心自己的姐姐,和未來姐夫。但是二表哥上車就閉眼沉睡,小娘子只好鼓起了腮幫子,乖乖閉嘴。
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指,忽窗子被推開,車簾外的雨點澆到了面上。
羅云婳訝然地湊過去,小臉貼著窗。她小心地要關(guān)好窗,好不淋到二表哥時,忽然看到車外懸掛的燈籠,映照著墻下站著、面無表情的少年郎君。羅云婳怔然,細雨斜飛,她擦了擦眼睛。
少年郎抬頭,向她看過來。
沉默著,都沒有說話。
羅云婳在心里遲疑地叫了一聲:子寒哥哥。
可她只是趴在窗上,沒有開口,因她知道上一次自己和陸四郎陸昶的遇難,那些流民背后的人是陳娘子陳繡。陸家和陳家因此鬧了矛盾,而羅云婳人小,卻多慧。她事后就明白,子寒哥哥也是陳娘子那邊的。
故意來為難她……卻又救她……也許他并非好人。
靠著墻的少年郎安靜站著,雨水淋淋,肩膀濕了一半。小娘子坐在車中,雪白的小臉從面前擦過,他只看著,也不出口招呼。
而巷尾另一方向,北國使臣團的車行了過來。
車中人拉開簾子,看到了那個少年郎,眼神頓時一閃。
……
做了許多夢,有些規(guī)律能夠看懂。
例如,若是現(xiàn)實的大走向和夢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改變,夢就不會再繼續(xù)。
是以連續(xù)數(shù)日未曾做夢,陸二郎陸顯心中抱著一絲幻想,想是因為現(xiàn)實已經(jīng)改變,大方向已經(jīng)改變,陸三郎不會死。他才會一直不繼續(xù)做夢。
然而這種祈禱,在他又一次陷入夢中時,幻想打破。原來沒有做夢,非是現(xiàn)實已經(jīng)改變,而是契機未到。
當他驅(qū)車走過街頭,沉睡在車中,車馬與外頭墻角筆直站著的少年郎子寒擦肩而過時,那個契機,終于到了。
……
夢中依然是那場大雪,那場大戰(zhàn)后的死亡。
陸昀依然是死,時間線卻向后退了一步。
游離在外的游魂一樣的陸二郎,跌跌撞撞地在山中尋找自己的弟弟。他看到千軍萬馬倒下,看到一行行血跡,看到尸體橫行……他心里慘叫:不!
他終于尋到了陸三郎。
臉色雪白、立在雪中、精神疲憊的陸三郎陸昀,身邊將士們戰(zhàn)死,然他面前的敵人,卻不是追兵。
而是一個緩緩持起手中武器、眉目冰雪般清冷凌厲的少年郎。
……
若他睜開眼,若他與羅云婳一樣向窗外看,他便會認出,他夢里的那個最后來殺陸昀的少年郎,此時正在建業(yè),正站在墻下沉默著,看著車馬遠離,與他擦肩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擦肩而過!
這是這一卷最后的內(nèi)容,最大的秘密了,從這一章開始揭露陸三的死亡真相。就像陸三自己分析的那樣,他不是傻子,他不是被一條線害死的,他是被所有線加起來逼死的~~一邊看夢里他怎么死亡,一邊看現(xiàn)實中所有小伙伴一起努力,看他怎么跟死亡擦肩而過,帶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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