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兩眼,本來極擅妝容的羅令妤,自然認出了周揚靈便是周子波。
扮作男兒時,周揚靈放大了本身氣質(zhì)中偏英氣的那一面,沒有女氣,淡泊溫潤如一汪靜水;而恢復女兒身,珠翠點點,花鈿英黃,光華流轉(zhuǎn)間,再是病弱纖細,她的容顏也透著女兒家的精致美。
真是讓人意外,她這樣的絕色美人女扮男裝竟然不突兀。她的氣質(zhì)能完美中和美麗和英氣。
羅令妤便不行。
她容色太過美艷,氣質(zhì)又不夠明秀澄澈,她無法如周揚靈這般女扮男裝如此成功。
羅令妤臉色難看,想到自己認識周郎這一年,被周郎如何耍弄。她看自己對她動心,只知道四斤撥八兩,卻從不說實話。且她那樣才華橫溢,她不只能擺弄編鐘,男郎做的那些事,她也能參與,那一年還做的那么好,在陳王身邊……羅令妤去瞥陳王,見劉俶目中勉力掩飾激蕩喜色,他盡量不失態(tài),可他眼睛時不時看一眼周揚靈。
羅令妤臉更白了:……陳王比自己認識周郎時間更長,他沒露出意外之色,顯然他也知道周郎就是周揚靈。
聽他與周潭說:“周、周女郎與我,說、說過……先先先生……”
他開始結(jié)巴,周揚靈莞爾,因這位殿下一和她說話就結(jié)巴。周揚靈目光一轉(zhuǎn),卻略有些擔心地看向羅令妤。羅令妤扭過臉,噙著笑與陸三郎說話,不看自己這邊。陸三郎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陸昀私下里:“嘶……”
羅令妤矯情,不肯理周揚靈,但是又氣不過,她就回來掐陸昀。羅令妤心中惱怒羞憤至極:你們都知道她是女郎,獨獨騙我!你們都騙我,你們都是壞蛋!
可憐陸昀的半只手臂都要被她掐青了。
陸三郎手撐著額,袖子擋住面向外人的那半張臉,擋住他的失態(tài)。他僵硬的低聲:“夠了,別掐我了……你要把我掐死了!”
羅令妤瞪他,雙目微紅,隱含淚意。
陸昀:“……”
他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只好自嘲一般:“掐吧,隨便你掐。”
羅令妤唇角這才露出一絲笑,卻一閃而逝,哼了他一聲。她心里自然很生氣,同時又嫉妒周揚靈扮作男兒時那般出色,但是未到崩潰那一步。若是一年前,發(fā)現(xiàn)有女郎這樣成功,她定心酸難過頭皮發(fā)麻,她會哭哭啼啼凄凄涼涼,將對方視作生平勁敵。對方欺騙她后,她定要報復回來,還要處處贏對方一頭。
但是現(xiàn)在……只是不高興,那種敵視心卻少了很多。
命運是奇怪的,人生際遇對人性情養(yǎng)成至關(guān)重要。無人疼愛她,無人喜歡她,無人幫助她,無人在乎她,她便事事介意,事事爭強好勝。還會在失敗后自怨自艾,自我懷疑。然一年后的今日,她身邊有陸昀。陸昀雖然也隱瞞此事,她卻知道陸昀疼她愛她,也在乎她。他掃除了她身上的戾氣,帶給她安全——
羅令妤掐痛了陸昀半晌后,又緊抱住陸昀的手臂,蹭了蹭他。
這種有夫君的感覺真好。她以前的想法是對的,她需要婚姻,她需要夫君帶給自己的安全感。
羅令妤抱緊陸昀手臂時,陸昀低瞥她一眼。他一時沒忍住,骨子里的劣根性讓他開口戲笑她:“剛才還掐我嫌我,現(xiàn)在又抱我。妤兒妹妹這么反復無常?還是舍不得我吧?”
羅令妤:……一下子就不覺得夫君好了。
羅令妤松開他手臂,退開三步,壓低聲音怒道:“她有錯,你也有錯!我才不原諒你!”
陸昀:“……”
想抽自己一嘴巴。
讓他嘴賤。
……
賓至如歸,客如云至。
寒門的歸順,讓皇家困窘,讓世家重新開始審視陳王。如陸家這樣的世家很少站隊,現(xiàn)在站陳王,不過是陳王算是自家人。而其他世家看到寒門歸來,自然也要考慮日后的路子。
一時間,到下午黃昏時,聽到風聲的世家都來了許多郎君,來聆聽山中郎君們所設的清談小會。
氣氛友好,略微熱情。
幾位皇室公子灰溜溜地走了,走時臉色慘白。他們看落日垂垂,紅霞滿天,恍惚走在熱風中,手腳酸麻。公子們回頭,看到山林林風如濤,涼亭下白衣紛雪,他們圍著山中清泉溪水,肆意交流意見,最后又都不自覺地看向陳王。連名士周潭也對陳王露出幾多贊許之意……公子們晃一下身,漸有一種大勢歸去之感。
寒門歸順,世家重新站隊。加入新勢力,皇家、世家大洗牌,日后局勢……太偏向陳王了。
這是一個開始,是一個顯著標志。標志著寒門躍入南國的政治舞臺,進入大眾視線。
也標志著,大江東去,浪沙淘金,皇族公子們紛紛讓路,陳王崛起之路,至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
老皇帝垂垂老矣,未來新帝在積蓄力量,收攏力量。政局如是,眾人于此,見證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而周揚靈,則想方設法到羅令妤身邊,與羅令妤解釋。
羅妹妹果然不理她。
幾次見她過來,羅令妤就拽著陸昀躲開,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來。陸昀向周揚靈瞥了幾眼,他瞥幾眼,羅令妤就掐他幾次。周揚靈無奈地笑,知道羅妹妹小心眼,自己是將她得罪徹底了。
然羅妹妹生氣也這般生動,活力滿滿……周揚靈又隱隱喜歡,羨慕。
晚上盂蘭盆節(jié)法會,陳王親自主持,諸人皆去觀禮。有寒門來撐腰,陸昀夫妻就不是那么重要。陸二郎信佛,晚上去聽法會。但陸昀和羅令妤都不信佛,對盂蘭盆節(jié)便也沒那么崇敬。是以,躲在屋中吵架。
陸三郎換了一身青袍舊衣出來,看那坐在案頭的女郎正在伏案剪紙花。陸三郎咳嗽兩聲,羅令妤不為所動,壓根不理她。他走到她身邊站半天,她還是專心致志地剪花,頭也不抬。陸三郎肅著臉,低頭抓住剪刀,讓她住手,同時挽起袖子,讓她看自己的手臂:“反了你!你看看你給我掐的,如何見人?再掐就剪了你指甲!”
時代尚美,女郎皆喜留長指甲。羅令妤那一尾小指上的指甲,就是造成陸三郎手臂青色一片的罪魁禍首。
羅令妤瞥他:“壞哥哥,你要見誰啊?見誰需要你撩袖子啊?”
她口口聲聲叫他“壞哥哥”,那眼波中蕩起的光華,讓陸昀目中噙了笑:“肯理我了?”
羅令妤:“哼!”
陸昀俯身捏她鼻子,晃了晃,他滿目輕浮之笑:“小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