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蘇蘇笑著說:“我又在仙殿放了不少香蘭草,我早就知道,你不討厭這個味道?!?
海螺閃了閃,重歸寂靜。
滄九旻頓住,聽到香蘭草的瞬間,心里幾乎跳漏了一拍。香蘭草……怎么回事?月扶崖不是不能靠近香蘭草嗎?
除非!
滄九旻猛地握緊了海螺,她知道他是誰!
知道他是誰,卻依舊說出了這番話,不是對月扶崖說的,是對他說的。
他難以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連他自己都認(rèn)命了,等著慢慢在謊中腐爛,可是峰回路轉(zhuǎn),蘇蘇竟然告訴他說,她早就認(rèn)出了他是滄九旻。
所以她與他,抱他親他的時候,都知道他是誰。
他的手蓋住半邊臉,突然低聲笑起來。
所有的苦澀和嫉妒,盡數(shù)在此刻變成蜜糖般的甜。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陰沉沉的氣息一掃而空,衡陽宗的弟子們驚異回頭,就見早上出門還沉著臉的師兄,此刻唇角上揚,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模樣。
去荒淵這樣的地方,他還能這么愉悅,不愧是掌門親傳弟子,委實讓人欽佩。
滄九旻收緊海螺,等他回去,就摘去這層虛假的外衣,把困住的月扶崖也放回去。他會認(rèn)錯,會親自懇求衢玄子和月扶崖的原諒,他什么都不畏懼,不怕別人的目光,不怕閑碎語。
他有些后悔,那劍穗原來是蘇蘇給自己的,可惜清晨是妒火攻心,他沒能等到她醒來,只可惜現(xiàn)在回到衡陽,已經(jīng)來不及。
他低聲道:“等我回來?!?
魘魔目瞪口呆地看著夢境發(fā)展,原來給魔君另一個好些的身份,哪怕過程曲折,他依舊有了一場美夢。
澹臺燼比旁人缺少的,原來只是個公平的起-點。
他狡詐冷酷,卻也執(zhí)著無畏,雖說手段卑鄙了些,最后卻把糟糕的局面生生扭轉(zhuǎn)了回來。
眼見眼前的琉璃珠快要碎裂開來,魘魔連忙飛掠到兩人身邊:“魔君,醒醒,黎仙子,醒過來!”
幻顏珠力量不足,能維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容易,假的到底是假的,它的夢境即將碎裂。
琉璃珠中,畫面定格。
白衣少女坐在長澤仙山之上,梧桐葉深紅,她眺望著荒淵的方向,等他歸來。
少年走出漆黑的荒淵,與身邊師兄弟說說笑笑,手中拿著一個海螺。
她為滄九旻動了心,他們最后卻沒有再遇。
她話里的一輩子,最后只能變成一滴水,匯入他的記憶中。
屠神弩感知到主人即將醒來,在兩人身邊翁鳴。它已經(jīng)吸納了其他妖物,如今變得愈發(fā)強大。
可惜在這片狹隘的空間中,它飲不到人血,沒法殺戮,早就憋壞了。
只等著澹臺燼醒過來,帶著它出去殺戮。
魘魔緊張地看著二人,它心想:殊途同歸,我的任務(wù)也勉強算完成了吧?魔君,應(yīng)、應(yīng)該不會計較的。
蘇蘇睜開眼睛。
她意識空洞了片刻,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處狹隘的空間中,四周漆黑,像在地底。
重羽安靜伏在她頸間,一個冰冷的懷抱環(huán)著她,周圍魔氣滔天。
她猛地坐起來,盯著角落的魘魔,和身邊的屠神弩,還有……另一邊同樣緩緩坐起來,沉默看著她的少年。
他白衣染了血,紅色的血瞳已經(jīng)轉(zhuǎn)變成了正常的模樣。
澹臺燼……滄九旻……
蘇蘇氣息紊亂,夢中的少女,故意整蠱,心里酸軟和歡喜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按住自己的頭。
假的,都是假的。
世上本就沒有滄九旻這個人,他只是澹臺燼,那個天生邪骨,控制她放棄了她的人。
他們?nèi)雺羟?,他已?jīng)有了屠神弩。
原來不管是否改變過去,有的人,生來注定與黑暗為伍。勾玉犧牲了,只為阻止他走到這一步,可是如今他還是走上這條路。
正邪本就不兩立。
“蘇蘇?!?
“你別碰我!”蘇蘇猛然后退了一步,“你騙我,你用夢境來騙我。”
澹臺燼唇邊的笑淡了下去。
“你是這樣想的嗎?”
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zhì)沉郁又森然,和夢境中那個出生優(yōu)異的滄九旻完全不同。
魔神弩覆在他身前,他偏了偏頭,竟帶這幾分夢里滄九旻才有的純?nèi)缓驼嬲\:“你聽我說,我記得五百年前你的話,不會入魔。你若不喜歡屠神弩,我把它永遠(yuǎn)封印,永遠(yuǎn)封印就好了。你不是說,等我回來,你以后也好好待我嗎?”
他語氣很輕,呢喃道:“我好好修仙,將來成神,我不騙你,你至少,也別再騙我了啊。”
蘇蘇搖頭,說:“那都是假的?!?
“假的?”他冷冷問,旋即笑出聲,“黎蘇蘇,你自己問問自己。你不知道我的情感嗎?”
他竟會問,你不知道我的情感嗎?
蘇蘇抬眸,心中的怨,在此刻淋漓盡致,說:“我只知道,我曾苦苦哀求,你隨手用永生花來討好葉冰裳。人間的冬日那么冷,那么黑,你依舊選擇了葉冰裳。但凡我不是黎蘇蘇,我早就魂飛魄散了。是你親口和我說,你多么喜歡她,可以為她顛覆天下,不在意她已為人.妻,現(xiàn)在你來問我知道么,我不知道,我憑什么知道?!?
“到了現(xiàn)在。”她壓住話里的哽咽,“你依舊騙我,澹臺燼,天下所有人,都只是你掌中棋子嗎?”
你喜歡葉冰裳時用盡心機,你說喜歡我時,不惜用夢魘造出虛假的環(huán)境。
他黢黑的眸泛出水光。
許久顫抖著唇,努力笑道:“我知道錯了,蘇蘇??墒牵覜]有辦法了?!?
他什么都做了,她曾說愿他成神,庇佑天下,于是他從鬼哭河中爬出來,在逍遙宗學(xué)習(xí)如何走正道。他收斂起卑鄙,學(xué)著旁人一般敬愛師尊,尊敬同門。
他但凡有路,生來有情絲,有母親教養(yǎng),能吃飽穿暖,就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但凡有機會堂堂正正與她在一起,他怎會用虛假的夢境騙自己,怎會自甘下-賤,寧愿成為別人的影子,去做給她補魂的爐-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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