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監護人打電話,叫來問問,”駱聞舟又轉向郎喬,“夏曉楠還是什么都不肯說嗎?”
郎喬無奈地一攤手。
這時,旁邊的肖海洋突然插話說:“我覺得從這方面入手是沒用的,學校里的事,只要不造成嚴重后果,類似扒衣服打人這種,就算證據確鑿,那么多人都參與了,你還能怎么樣?頂多就是集體批評教育一通——人又沒給你打壞。把學生叫來問話,身后會跟著一幫家長和律師,保準什么都問不出來。”
駱聞舟:“你的意思呢?”
肖海洋說:“我的建議是,這件事還是從盧國盛入手。”
“盧國盛是殺害馮斌的兇手,這一點毋庸置疑,能找著盧國盛,我們也不會跟一幫熊孩子較勁——可現在就是恰恰就是抓不著盧國盛啊。”陶然說,“他在鐘鼓樓殺完人后,大搖大擺地離開,明顯就是有人接應,在逃十五年還過得相當滋潤的通緝犯哪那么好抓?要不是發現夏曉楠有問題,連學生這條線索都沒有,弄不好又得是大海撈針。”
駱聞舟不置可否,徑自分派任務:“陶然,你帶人去趟學校,了解一下情況,小郎,通知梁右京家長,把那女孩傳過來問話——費渡,你不忙著回學校的話,先替我跟夏曉楠聊幾……”
他話沒說完,肖海洋就突兀地打斷了他:“十五年來,盧國盛不可能一直銷聲匿跡。”
平時大家一起玩,一起壓榨駱聞舟買早飯還要吃里扒外,但工作時期——特別是分派任務的時候,是沒有人打斷他的,肖海洋這一嗓子叫得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坐在墻角的費渡也把目光從手機上抬了起來,他的手機屏幕上霍然是“顧釗”那簡短而神秘的簡歷。
肖海洋不自在地推了一下眼鏡:“盧國盛被通緝了十五年,顯然他只是躲起來了,既沒有整容,也沒有搓過指紋,這說明有人把他保護起來了——我昨天晚上查了盧國盛,這個人只有哥哥一個近親屬,327案的時候就被捉拿歸案了,剩下的都是遠親,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沒什么朋友,被通緝之前也沒有走得近的異性,是個天煞孤星式的反社會,什么人有這么大能量、還肯冒著風險窩藏他?”
費渡接上他的話音:“想利用他干點什么的人。”
“對,”肖海洋站了起來,“駱隊,我建議你查從十五年前到現在發生過的所有案件里,有沒有帶著疑點的案件,有沒有沒抓住的嫌疑人體貌特征和盧國盛相類似,甚至他的指紋……”
“海洋,你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往前倒騰十五年,檔案室都得查一遍,”郎喬在旁邊說,“再說這都是你的推測吧?就算你的推測是對的,也許那個養著盧國盛的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以前沒用過他呢?咱們為什么放著眼前的線索不追,非得迂回前進?”
肖海洋這個人,調入市局半年,就跟他在花市區分局時一樣不合群,他平時沉默寡,從不參與同事的業余活動,工作時雖然積極認真,但有時思維方式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腦回路長得像個讓人費解的迷宮。
他被郎喬一句話問得語塞,不尷不尬地站在原地,緊繃的抿了抿嘴。
駱聞舟合上筆記本,隔著幾米遠,探照燈似的目光落在肖海洋臉上:“據我所知,本市在這十五年里沒有出過分尸挖眼的案子,那你難道還打算把調查范圍擴大到全國嗎?肖海洋,我們不可能因為你一個猜測就興師動眾,你還有其他靠譜的作證嗎?”
肖海洋說不出話來。
駱聞舟等了他三秒:“好,都行動——外面有很多人在打探這案子的細節,沒結案之前,管好自己的嘴,散會!”
眾人從會議室里魚貫而出,行色匆匆地奔赴各自的任務,肖海洋孤獨地戳在原位,捏緊了手機,好一會,他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悄無聲息地走向樓道盡頭的男衛生間。
刑偵隊里老爺們兒多,因此當初裝修的時候,在走廊盡頭洗涮墩布的小隔間里頭專門改裝出了一個多余的男廁所——反正平時大掃除,他們也不舍得指使稀有的警花去涮墩布——但這個衛生間因為離辦公室遠,位置又比較少,一般情況下使用率不高。
肖海洋推門進去,謹慎地確認里面確實沒人,甚至變態似的打開了每個坐便器的隔間看了看,這才回手帶上門,拿出手機飛快地撥了一個號碼。
“是我,肖海洋,”他語氣輕而且急促地說,“你上次給過我名片……”
電話里的人興奮地說了句什么。
“唔,”肖海洋一邊說,一邊隨時警惕著有沒有人來,“我們也有紀律,局里沒有決定對外公布的信息本來不該往外說,看在老同學的份上,就這一次——”
“關于網上熱議的那件案子,案情比想象中的復雜,殺害離家出走高中男生的兇手并不是哪個持刀搶劫的小流氓,是十五年前327國道連環搶劫殺人案的兇犯之一,監控拍到了,還找到了他的指紋,通緝十五年一直在逃,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躲過去的,我們懷疑兇手可能是專門奔著被殺的男孩去的……就這些,其他的我不方便說了,你可以自己去查‘327案’。”
電話里的人猝不及防地被灌了一耳朵信息,想必耳廓都給撐爆了,“嘰里呱啦”地問了一串問題,把肖警官那不甚結實的國產山寨機震得“嘰嘹”作響,肖海洋卻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悄無聲息地推開了衛生間門,往已經空了的樓道里瞄了一眼,快步走了。
片刻后,空蕩蕩的衛生間“吱呀”一聲開了門,存放墩布掃帚的立柜打開了,費渡隨意地彈掉袖子上沾的污漬,從里面走了出來。就在他剛剛把手搭在大門把手上時,費渡聽見駱聞舟的聲音在門外說:“你上廁所這么長時間,是鬧肚子嗎?”
費渡微微一頓,隨即,他很快意識到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肖海洋有些緊張地聲音從稍遠的地方傳來:“有、有一點。”
隔著一扇門,駱聞舟的腳步聲從費渡面前經過,由近及遠,隨后停了下來。
“我查過你的檔案,”駱聞舟說,“你的家庭背景非常單純,乍一看、看不出一點異狀——后來我回家仔細想了想,發現一點,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已經是高考生了——這么大的弟弟,你父母離婚的時候,你可能還是學齡前。資料里說,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有正當工作,有經濟來源,也沒有什么不良記錄,而父親又要再婚,按照常理,我覺得你當時的監護權應該是在母親一方那里,直到她因病去世,才轉回父親那邊,于是方才找了個管戶籍的哥們兒查了查,果然是。”
肖海洋:“那又怎么樣?”
“你和你母親一起生活了四年,她工作忙,一個人帶孩子不方便,晚上回不來的時候,時常把你寄養在一個鄰居那——那個人正好是咱們刑偵隊的前輩。”駱聞舟一頓,“名叫顧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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