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傀儡吭哧吭哧地走過來。
主人背對它坐在門檻上,已經(jīng)一動不動坐了很久。他低著頭,手臂支著膝蓋,手掌遮蓋住了整個眉眼,看不清他的神色。
門檻比小傀儡高,路過門檻的時候,它熟練伸長雙臂按住門檻將自己靈活地蕩進屋內(nèi),繞到了主人的面前。
主人的手一向很穩(wěn),那雙手能做出極為精密的法器,也能強硬地擰下敵人的腦袋。即便負了重傷,鮮血淋漓的時候,依舊能穩(wěn)穩(wěn)地一下取出妖獸的內(nèi)丹。
但此時此刻,這雙手臂上青筋浮現(xiàn),居然在微微顫抖。
這是怎么了?千機繞了半圈,伸長了腦袋想要一探究竟。
主人有些奇怪,看起來似乎在笑,又好像很傷心。
千機是一個活了很長時間的傀儡,它覺得自己比起其它懵懵懂懂地同伴都更聰明得多,大多數(shù)時候,它能夠明白主人的情緒,但這一次,它也沒了把握。
“主人,你不高興嗎?”小傀儡歪著頭問,“穆雪大師終于出現(xiàn)了,不是嗎?”
它的體內(nèi)有一種主人賦予的特殊能力,能看到陰神,魂魄,陽神等和魂體相關(guān)的生靈。就在剛剛它監(jiān)測到一個陌生的靈體出現(xiàn)。
“剛剛,她就在這里。”主人終于開口說話,雙唇微分,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她靠得那么近,我?guī)缀醵寄芨杏X到她像從前那樣彎下腰,對我說話。可我一點都不敢動,我生怕一動,她就不見了。”
千機覺得主人話有些奇怪,那明明只是一種沒有任何形狀的靈體,既分不出相貌,也看不清性別。主人又是怎么從那一團冥冥淼淼的靈氣里,看出來人家彎腰了,還說話了呢。
岑千山放下手掌,緩緩站起身來,走向雪窗前的那張桌面,伸出手捻起那條制作了一半的項鏈。
他摩挲著那條半成品,慢慢地開始笑,“是師尊,是她。這一次是真的。”
雪夜華庭百年身,千里孤魂不忍觸,相顧無,知是夢中人。
微微亮的天光從窗戶斜透進來,照在了那張凝固了百年時光的桌臺上。
有一滴水滴在那道光束中反射了一下,掉落在桌面上。
哪里來的水滴?千機好奇地爬上桌面。
是眼淚啊。
小小的傀儡在它的腦海中搜尋了一下關(guān)于這個詞匯的解釋。
人類在悲傷的時候,會從眼中流出水份。在開心的時候回發(fā)出笑的聲音。
所以主人現(xiàn)在到底是高興還是傷心呢?
人類真是一種復(fù)雜的生物,即便我這么聰明,也很難完全理解他們呢,千機想到。
浮罔城中,化了雪的街道泥濘一片,熱鬧又污濁。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百年前那場毀滅家園浩劫,在這座新的城池里重繪了人間百態(tài)。
廣告牌上的琉璃彩燈輪回閃爍,街邊的小販扯著脖子賣力吆喝,
“苞米,香噴噴的烤苞米嘞!”
“煎餅果子。好吃的煎餅果子,客官來一套?”
“《多情千山無情雪》最新續(xù)作,緊俏貨,欲購從速,晚了沒有啦。”
一家風(fēng)格老派的醫(yī)館,走進來一個穿著厚重斗篷遮,擋住了大半張面孔的客人。
他來到柜臺前,將一個修理好的醫(yī)療法器放在了古舊的臺面上。
年邁的老醫(yī)修從柜臺后抬起頭來:“真是稀客,自從我搬來這里,岑大家就好久沒親自過來了吧?”
他戴上單目鏡片,拿起那個法器仔仔細細檢查一番,贊嘆道,“好手藝啊。勞煩您送來,謝謝了啊。”
“年叔,”男子說,“我要去東岳神殿,找您拿點丹藥防身。”
“神殿遺跡?那可不是個好耍的地方。你等等,我得給你多備點藥。”老醫(yī)修絮絮叨叨地翻了數(shù)瓶丹藥,一瓶瓶擺上來,“回春丸,解毒散,百花定神丹,金創(chuàng)再生膏……哦,還有這個固本補血丸,都收好了啊,那鬼地方,多高的修為都不好使。一進神道,人人都和初入門的弟子差不多。”
年輕的男人點點頭,將那些瓶瓶罐罐收進乾坤袋之中。
老醫(yī)修捻著山羊胡子:“總算進益了。至少曉得提前找我備點藥。你師父要知道你終于懂得珍惜自己了,心里想必很高興。”
那男子微微頷首,清冷的嘴角上罕見地帶了一絲笑意。
在他起身告辭的時候,老醫(yī)修又補充一句,
“那可是雙生神域,進了里面會見到不少仙靈界的人。你要注意,那些家伙看上去仙風(fēng)道骨,道貌岸然,其實陰險狡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