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名帖來到這里的,大多都是煉器師。幾乎每一個人,都隨身帶著自己最得意的傀儡。形形色色別具風(fēng)格的大小傀儡伴隨在主人身邊,穿梭在金碧輝煌的會堂之間。
身材矮小,外觀陳舊的千機(jī)在這樣的場合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它領(lǐng)著它的朋友在人類的腳下穿行的時候,偶爾身邊會傳來一些驚奇的議論聲。
“快看,這是一兩百年前的款式了吧,居然現(xiàn)在還有。”
“哎呀,這是多少年的古董了?我爺爺?shù)膫}庫里就有個一樣的。”
“到底是誰啊,來金家的宴會,好意思帶這么寒酸的傀儡么?”
但是很快會有人提醒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慎,說話前先睜開眼睛看個仔細(xì)。那可是浮罔城最強(qiáng)的戰(zhàn)斗型傀儡。他的主人是誰說出來會嚇?biāo)滥銈儭!?
年輕人們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想到了一位傳說中的人物,頓時蒼白了臉色,飛快地閉緊了嘴。
“別介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家伙說的話,”千機(jī)挺著自己的小胸|脯,絲毫不以那些人的議論為意,邊走邊說,“別看這里傀儡一個個外表光鮮漂亮,其實(shí)大多都只空有軀殼,沒幾個能和我們比的。”
山小今舉著它小小的荷葉,新奇地四處張望。它誕生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很短,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同類。
從荷葉的邊緣望上去去,不時有穿著華麗衣群的同類彎下腰來行禮。山小今昂著頭,看著她們俯低時朝著自己的僵硬臉龐和開合的下頜,口里機(jī)械地重復(fù)著歡迎的詞匯。
山小今悄悄和她們揮手,那些明明有看到自己的同伴們只是呆滯地笑著,沒有對自己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山小今慢慢不再招呼了。它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它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和這些冰冷呆滯的木頭人劃為同類。它覺得自己該和主人、小千、小丫是同類才對。
“嗯?這一次金家的宴席倒沒有白來,被我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小家伙。”湖藍(lán)色的裙擺停在了山小今的面前。一位頭發(fā)斑白,鳳目有些凌厲女修彎下腰來看山小今。那女子生出生有皺紋的手掌在山小今面前,“來,給我看看。”
山小今嚇了一跳,迅速后退,化為了一灘水從地面溜走,直滑溜到了穆雪身邊,才恢復(fù)為人行,躲在穆雪身后。
“是你?又見面了,原來你也是傀儡師。”那女子看到穆雪,略微有些吃驚。原來正是穆雪那位已經(jīng)年華老去的故友阮紅蓮。
穆雪抱起山小今,站起身來。
她和紅蓮相識于幼年。一起度過了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歲月。
年幼的紅蓮曾和她一起在學(xué)堂上相互幫忙作弊,一起挨過師父的鞭子,一起抱著師父的腿哭求。
少女時期的紅蓮天姿國色,意氣風(fēng)發(fā),追求者眾多,活得恣意瀟灑。是自己那幾乎封閉的院子里唯一的客人。
幼年時期的紅蓮、少年時期的紅蓮,青年時期的紅蓮,慢慢和眼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重疊在一起。
霜華滿鬢,朱顏辭鏡,最是人間留不住。
“這是你做的傀儡?能不能給我看看?”在穆雪發(fā)愣的時候,面前的阮紅蓮指著山小今問道。
“啊,好的。當(dāng)然。”穆雪反應(yīng)過來,安撫了一下山小今,把它遞到阮紅蓮的手中。
阮紅蓮捧著山小今仔細(xì)端詳,嘆息道,“看來我真的是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一眼之間竟不能完全參透它的材料。”
“主材用得是天外隕鐵,另外煉化了一截從東岳神殿得來的蓮藕和荷葉。”穆雪急忙說,“是材料比較少見,不是你老了。”
阮紅蓮就笑了起來,“你我素昧平生,怎么這般隨便就說給我聽?真是個傻孩子,看著你倒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她看著穆雪,凌厲的鳳目變得柔和,“她和你一樣,是個天才。單純善良又沒有什么心眼。”
原來,自己在紅蓮的心里,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阮紅蓮把小傀儡還給她,像對待一位晚輩一般,對待眼前這位讓她喜歡的少女,
“你的傀儡做得很不錯,但好像還沒有完全完工,你覺得一個好的傀儡最重要的是擁有什么?”
穆雪還沒有從過往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迷茫中說道,“最重要的是,具有思考的能力,自我的意識,自主循環(huán)的能量體系。”
她的這幾句話,瞬間勾起了阮紅蓮少女時期的記憶。當(dāng)年的畫面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總覺得還有無窮無盡的歲月,可供自己隨意揮霍。
她還記得那一天,阿雪跨坐在一臺高大的傀儡上練習(xí)修理,擦了一鼻子烏黑的機(jī)油,口中問道,
“紅蓮,你以后想做什么樣的傀儡?你覺得一個優(yōu)秀的傀儡最重要的是擁有什么?”
“是什么?強(qiáng)大的攻擊能力?堅不可摧的防御能力?多種模式的輕松切換?敏銳的傳感系統(tǒng)?都很重要,我想不出來。”阮紅蓮坐在地上看她,“反正啊,我要做那種賣得最貴,最好掙錢的傀儡。”
“我覺得啊,一個優(yōu)秀的傀儡師的終極夢想,是能夠做出擁有自我的意識,自主的行動能力的傀儡。”年少的阿雪停下手里的動作,雙目亮晶晶的,“這樣的傀儡,不管是戰(zhàn)斗類型,還是生活類型,都會比只能呆滯執(zhí)行命令的傀儡強(qiáng)大無數(shù)倍。它們甚至可以陪在我身邊,成為我的家人和伙伴。”
“哼哼,你可真敢想。如果那樣,還能叫傀儡嗎?幾乎就和我們?nèi)祟愐粯恿恕_@是神明才能做到的事吧?”
“雖然做不到,想想總是可以的嘛。”當(dāng)時還十分弱小的阿雪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如果連想都不去想,又怎么能夠?qū)崿F(xiàn)呢。即使這輩子做不出來,下輩子說不定還有機(jī)會做出來了。”
后來專心致志沉浸在煉器之道的穆雪,真得做出了她想要的傀儡。即便是到了今日,還有她的徒弟繼承者她的意志,不斷完善改進(jìn)她的心愿。
而自己分心于享樂玩耍,雖比阿雪多活了這么多年,終究是一事無成。
宴會廳的大門外,錦衣華服,妝容精致的傀儡們,端著菜肴,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魚貫而入,將阮紅蓮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眼前的少女正看著她,清澈而堅定的目光就和當(dāng)年的阿雪一模一樣。她肩頭的小小傀儡沖著自己做了一個十分?jǐn)M人的鬼臉。
阮紅蓮看著那少女的目光,心念波動,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沉寂已久,停滯不前多年的修為似乎有了一絲絲的波動。
金家的家主來得有些晚,這是一位身材矮胖,一身富態(tài)的中年男人。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目彎彎,很有喜感。只是這一次,他似乎心中有事,面帶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