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游蕩的虛空之中,
黑霧繚繞的天魔盤踞在祭臺上,看著腳下深淵一般無窮無盡的世界。
在這無邊的空間里,生活著無數形態詭異的魔物,巨大的骷髏贏魚搖曳白骨化身軀,慢悠悠從空中游過。小如螢火的魔靈,成群結隊散下熒光飛舞。
在炙焰橫流的星球上,無數面容猙獰形態可怖的魔物浮沉在溶巖之中。也有那美艷妖異的魔物輕狂媚笑,趴在祭臺邊緣。
蜿蜒盤旋懸浮在虛空中的純白階梯上,出現了一個匍匐的身影。他蜷縮在蒼白的臺階上,身形一會潰散一會凝聚,瑟瑟發抖。
“哦,這么快就過來了?”有一只人面蟲身的妖魔抬起脖頸,看著匍匐在腳下之人,紅唇彎起,“哎呀,看上去,你死不太好看呀。”
那匍匐在臺階上的身影漸漸穩定了人型,一個渾身是血瘸了腿的男人。男人抬起頭來,“這……這是哪里?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不是你自己許諾的,要將你最珍貴的東西獻祭給我們天魔大人的嗎?”祭臺上女妖們笑嘻嘻地回復他。
“不,不是。我已經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獻給你了。”男人顫抖著舉起自己的雙手,“我親手把我的摯愛,把我的妻子獻給您了啊。”
“真是可笑,”那位盤踞在高臺的天魔笑了,“在我的面前,人類的欲望無所遁形。你所最珍視的東西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階梯上的男人那本來人類模樣的身軀,逐漸開始變得龐大扭曲,黑色的煙霧從那腐朽的肌膚中鉆出。
“不,不,我不想變成魔物。我想做人,我想做個人啊。”男人捂著自己的腦袋,痛苦掙扎,虛空中徒留他無望的哀嚎,“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他眼前光潔如鏡的臺階面上,倒映出一個被撕裂得支離破碎的身軀。那是自己臨死前的模樣。那副模樣在慢慢變化,即便他不斷抗拒,依舊在黑霧的吞噬下,失去了人型,成為一只失去神智,面目可怖的魔物。
“真是的,無趣的生命即便成了魔,也依舊這般無趣。”坐在祭臺上的徐昆失望地揮了揮手,讓那只呆滯的新生魔物自行去了。
他抬頭看向遠方,在他觸摸不到的地方,有一扇彩玉門口和他遙遙相望。
那種明亮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的一輪明月,透過了黑夜而來,皎潔、明晰、豐富多彩。
到了最后,不知是自己的這份黑暗吞噬了那份光明,還是那道光明終究能夠驅散濃黑呢。
不論是哪一種,對徐昆來說,都十分的有趣。
依稀在很多年前,有一位他十分喜歡的人和他說過這樣話,“徐昆,你這樣做,總有一天會后悔的。”
后悔?
他早已經沒有了這種屬于人類的情緒。
人類那些所謂的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對于他這樣層面的神靈而,根本毫無意義。
……
雷雨漸漸變小,穆雪和岑千山撐著傘并肩從小樹林中走出來,
倆人都沒有說話,伴隨著淅瀝的雨聲,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浮罔城下雨的時節不多,但凡雷雨,基本都是浩瀚磅礴的九天神雷。
那時候的岑千山很喜歡這樣的雷雨天。伴隨著屋外的電閃雷鳴和瓢潑大雨,待在堅實穩固的屋子里,心里更有一種快要滿出來的幸福感。
每到這樣的時候,師尊穆雪一般就不會出門,甚至在雷聲響得厲害的時候,她會難得地放下手頭的工作,囑咐岑千山給她燙一壺酒來。
她總是靠著一張木質的小幾,坐在走廊上,看著遠遠的天邊一道又一道的雷電出神。
這么多年,魔靈界內幾乎無人渡劫成功。不論多么強大的傳奇人物,最終都逆不過天道,隕落在九天神雷之下。
以至于有不少魔修到了金丹期后,便不再修行,放任自己壽元慢慢耗盡,走到大限來臨的那一日便重入輪回。
深杯酒滿,烈酒入喉。今宵不知誰人渡劫。
從前,每到這樣電閃雷鳴的時刻,這個院子就顯得分外的空洞而寂寞。仿佛一道天雷劈下,自己的存在就將徹底在世界消散。再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就像自己不曾來這世間走過一遭似的。
那一聲聲的驚雷,敲在穆雪的心頭,像那不可逾越的命運,響起即將逼近的腳步聲。
穆雪放下酒杯。手上的空杯很快被人重新斟滿了。自己的小徒弟千山,陪坐在桌邊,目光瑩瑩地看著自己。
明明不過多了他一個人,整個家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就變得這樣溫暖而令人安心了起來。
有了這樣的他坐在自己身邊,滿天的雷聲聽起來好像也不再那么令人覺得心驚肉跳。
心中有了值得牽絆的人,有了有人等待著自己歸來的家,即便是面對天道,穆雪的心里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空虛而盲目,重新有了與天相掙的勇氣。
“我已經快要成年了,能不能陪師尊喝一點酒?”十六七歲的小山眼里都是星火,纖長的睫毛輕輕扇動。
“是啊,你怎么這么快,就長大了。”穆雪翻出一個酒盞,用酒燙了,給他斟上一杯酒,
兩人持杯的手,在雨聲中輕輕碰了一下。
“小山,你還記得你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不太記得了,我只記得他們在賣我的時候,為了能得到兩塊靈石還是三塊靈石爭吵了很久。”
“我也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也不知道父親是誰。有時候在夢里,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臉,應該是我母親,想認真看一看,又總是看不真切。”
風雨之中,有人相伴,酒水也變得愈發香醇。
初識杯中物的岑小山很快就醉倒在穆雪的身邊,抓著她的衣擺醉語呢喃,“不要緊的,我只要有師尊一個親人就夠了。”
穆雪看著雨,自飲自斟,伸手輕輕摸著手邊柔軟的頭發。那蜷縮在自己身邊岑千山還在輕聲夢囈說著含糊不清的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