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篤行樓的路上,徐大嘴叨叨個不停,出于“乖”學生的自覺,盛望很捧場,時不時“嗯”一聲算是應答,其實具體內容一句沒聽。
他瞄了江添好幾次,忍不住問道:“你什么時候去找徐大、主任杵著的?”
江添斬釘截鐵:“我沒有。”
徐大嘴背著手走在前面,領先他們好幾米。按理說這種分貝的聊天他是聽不清的,但他作為逮違紀的一把好手,執教多年練了神功,耳朵賊尖。
他當即回頭瞪向江添,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還否認?那你的意思是我胡說八道了?”
江添當即剎住步子,上半身朝后仰了一下,避開這位中老年爆竹迸濺的唾沫星。
徐大嘴還沒噴過癮,對盛望說:“那天不是校網癱了么,機房那邊等孫老師跟他一起去搞一下,他倒好,帶著小孫繞過來找我談監控。你這是把校網當人質呢?”
江添:“???”
他的表情過于好笑。盛望懷疑如果對面站著的不是政教處主任,他可能就要脫口問人家是不是傻逼了。
他見識過江添跟老師談話的風格,那真是又冷又傲,上趕著找抽。
果不其然,江添硬邦邦地說:“明理樓在北機房在南,過去要走篤行樓,剛好順路,哪里繞?”
“你還回嘴?”
“……”
“主任。”盛望提醒道:“我們好像是受害者。”
徐大嘴“噗”地熄了火,沒好氣地說:“我知道,我這氣頭上呢,沒針對你倆,我就是壓不住火氣。”
“哦。”盛望把江添往身后拽,自己隔擋在中間:“那您多攢一點,一會兒沖違紀的噴。”
徐大嘴氣笑了。
篤行樓三樓的辦公室門窗禁閉,隔著門都能感覺到里頭氛圍僵硬。
盛望和江添對視一眼,跟著徐大嘴擰門進去。
辦公室里已經有人在了,比盛望預計的要多一點——
窗邊有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穿著黑色t恤和牛仔褲,大大咧咧倚坐在窗臺上。見門開了,還沖這邊樂呵呵地打了個招呼。
正是“當年”燒烤店的趙曦。
另一個人頭發理得很短,乍一看挺商務的,卻染成了灰青色。他站在趙曦旁邊說著話。聽見聲音才回頭朝門口看過來,簡單地點了一下頭。
盛望不動聲色地戳了一下江添的手背,悄聲問:“誰啊那是。”
“燒烤店老板。”江添曲起手指又松開,唇間蹦出幾個字。
“廢話,趙曦我當然認識。”盛望說。
“我說另一個。”江添說:“林北庭。”
盛望想起來,那家燒烤店是趙曦跟朋友一起打理的,那這位林北庭應該就是真老板了。他一度以為真老板應該身穿背心大褲衩,腳踩人字拖,煙熏火燎帶著烤串兒味。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風格。
除了燒烤店的兩位,辦公室里還杵著一個楊菁。
她坐在一張辦公桌后,細長的眉毛緊擰著。盯著桌前站著的三個男生,臉色很不好看。
那三個都穿著附中校服,乍一看背影相差無幾。其中一個始終低著頭,另外兩個臉皮厚一些,居然還敢張望。
“看什么呢?”徐大嘴一進辦公室就開始冒火,指著張望的學生說:“翟濤你自己數數,你這個月來我這站了多少回了,有沒有一點反省的態度?!”
對于盛望和江添來說,這位算是老熟人了。在這個場合見到他,簡直毫不意外。
至于翟濤旁邊站著的那位,盛望只覺得有點眼熟,具體在哪兒見過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又戳了江添一下,悄聲問:“中間那個是誰,你認識么?”
江添還沒來得及張口,徐大嘴抹了把臉,萬般無語地說:“就是他!跟你說小楊老師讓你去拿卷子的!你真是受害者么?”
盛望不敢當,連忙擺手說:“對不起,我沒記住臉。”
趙曦在窗邊樂了一聲,那學生臉色更臭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正經,趙曦清了清嗓從窗邊走過來:“我看小盛挺懵的,主任你沒跟他說具體怎么回事啊?”
“還沒呢,大馬路上說是要嚷嚷給全校聽么?”徐大嘴沒好氣地說。
“哦,那我簡單說一下吧。”趙曦指了指林北庭說:“我跟林子那天在店里逮了兩個挑事的小混混,這你知道的吧?”
盛望朝江添看了一眼,點頭說:“知道,還看到照片了,謝謝曦哥。”
“哎,小事。”趙曦說:“反正我爸那邊監控都有,那倆小混混早上7點10分從居民樓那邊的院墻翻過來,就埋在喜鵲橋——”
徐大嘴臉綠了:“喜的哪門子雀?!”
趙曦立刻改口:“不是,修身園。埋在修身園里等著,8點20分不到吧,淌著鼻血滾了一身泥從里面出來,干了什么就不用說了。反正他倆在派出所交代得挺清楚的,說是弟弟在附中吃了癟,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來堵人找回場子。”
他指著翟濤說:“喏——這就是吃了癟的異姓弟弟。”
翟濤姓翟,那個被盛望一膝蓋頂跪了的板寸頭姓吳,另一個能打的黃毛姓盧,哥哥弟弟都是街頭巷尾里認的。
這個年紀的男生處在叛逆的“黃金期”,總想要爭取一點存在感和話語權。翟濤要臉沒臉,要分沒分,樣樣不出挑卻又格外虛榮,只能靠一群臭味相投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來給自己撐場面,硬是把自己撐成了附中高二扛把子。
可他這個扛把子并不那么風光,因為年級里不少人對他嗤之以鼻,那些人看中的還是成績,在那個領域里,江添第一。
他沒法跟江添結怨太深,又想給自己找回場子,思來想去,便盯上了盛望一個,因為他是轉校生。
轉校生沒人撐,這是基本定理。
哪個學校都是這種生態,沒道理到盛望身上就變了天。
被徐大嘴罰去三號路掃大街的那次,他知道楊菁要找盛望和江添搞競賽。翟濤沒參加過什么競賽,但他對老師的套路清清楚楚,無非是做題、做題、做題,跑不了三天兩頭要領新卷子。
他知道盛望跟江添、高天揚的關系還不錯,但他轉學過來才多久,關系再好能好到哪去?不管怎么樣一定會有落單的時候。
于是,他想了個自認為很絕的妙計,打算挑盛望落單的那天,用英語競賽做借口把盛望引到修身園去。那里沒監控,找人揍他一頓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翟濤常聽a班的人開玩笑說盛望手無縛雞之力,再加上他長相斯文白凈,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少爺氣,便斷定對方不能打,掄兩拳說不定就該哭了。于是也沒多叫人,只找了兩個校外認的哥,覺得綽綽有余。
那位負責引人的學生叫丁修,也是個轉校生。他比盛望好一點兒,不用跨省。他轉過來的時候是高一下學期,平級調進了物生班。
轉學生的日子并不好過,陌生的生活節奏伴隨著各方面的落差,手忙腳亂、孤立無援,很容易讓人心態崩潰。
丁修就是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