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柏淮,我也不是個狼心狗肺的傻子,誰對我好,我不至于看不出來。
這一句話砸進柏淮心里,像是未熟透的青梅榨成了汁兒,順著唇舌流淌進身體,滲進血液,帶著苦,帶著甜,又帶著酸澀。
大抵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兒,即使再小心翼翼,也藏不住。
他抿了抿唇,剛想說些什么,簡松意就又開口了。
“我知道,這么多年你沒少照顧我,我這人也不是不識好歹,雖然我們一直不太對付,但是我們關系和別人始終不一樣,這點我心里明白。”
柏淮垂眸,他想問問簡松意,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簡松意不等他問,自顧自道:“像小時候我媽說的那樣,哪家親兄弟不是打著吵著長大的?你不故意招惹我氣我,我怎么不可能不拿你當最好的哥們兒?”
“……”
誰他媽和你是親兄弟。
誰他媽和你是好哥們兒。
柏淮抬頭看了看掛鉤上的兩袋液體,認真思考著把簡松意這只草履蟲摁進去的話能不能淹死他。
然而這已經是簡松意能夠說出的最煽情的話了。
看柏淮的表情似乎不太動容,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我雖然不太會說話,但我這人其實也還挺仗義,不會欠別人情,反正就是,你對我好的,我都記著,我也會對你好。所以以后你能不能別老是故意氣我,我脾氣不好,容易甩臉子,但是其實吧……我也沒真討厭過你。”
這份情欠不欠,柏淮不好說。
但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是簡松意率先打破了他們之間那層心照不宣針鋒相對的薄冰,朝著自己,主動走了一步。
他主動走的這一步,本身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對于自己來說,已經不太重要。
他不能貪心。
笑了一下:“行,那我以后嘴甜點兒,多哄哄你,你看這樣行不行?”
“誰要你哄了。”
簡松意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拿起抑制劑,朝omega休息室走去。
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份綠豆百合西米粥,柏淮挺喜歡喝的一種粥。
沒有加糖。
但是柏淮覺得,好像也能吃到些甜味兒。
柏淮身體素質好,退燒后觀察了兩個小時,沒其他問題,醫生隨便開了點兒預防感冒的藥,就讓他回去了。
簡松意打過第三支抑制劑,身體已經恢復正常狀態,還順便又領了兩支以備不時之需。
柏淮看著他把抑制劑小心翼翼塞到包里的樣子,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打多了對身體有沒有壞處。”
“唔,應該影響不大。”簡松意拉上背包拉鏈,勾著帶子,單肩背著,“醫生說了,現在抑制劑技術已經很成熟,有的omega在自己的alpha死后,為了忠誠于自己的alpha,會一生依靠抑制劑生活。”
柏淮挑了挑眉:“你這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當然就是表面意思啊!我一想到我要被一個alpha標記還要和一個alpha過一輩子,我就頭皮發麻。所以現在知道了我還擁有一個可以和抑制劑過一輩子的選擇,我難道不應該感到快樂嗎?”
快樂是你的,和我沒什么關系。
柏淮沒說話,徑直往基地派來的那輛小破桑塔納走去。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進去買了幾瓶水和一條煙,上車后遞給司機師傅,客氣又禮貌:“這次麻煩大哥跑一趟,還等這么久,真的很過意不去。”
“沒有沒有,反正我們也是拿工資辦事兒,閑著也是閑著,你千萬別客氣。”
司機說的倒也是實話,他正好撿了個空看了一上午球賽,眼下這么好看一個有錢人家小孩兒這么周到懂事,倒弄得他不好意思起來了。
柏淮又說了幾句,他也就撓撓頭收下了,回到基地匯報情況的時候,把柏淮的病情又說得兇險了幾分,軍訓教官那邊有些不滿,但也不好再說些什么。
老白也是心疼學生的人,覺得軍訓這回事兒就是個形式主義,人簡松意和柏淮兩孩子平時就挺好的,身體也好,學習也好,別軍個訓反而給累壞了,病倒了,回頭不好向學校和家長交待。
于是兩個人回來后沒讓他們馬上參與訓練,而是給趕回宿舍休息了。
兩人趁宿舍沒人,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玩手機,桌上還放著柏淮從小賣部買回來的零食。
晚上徐嘉行和楊岳互相攙扶著回來的時候,因為惦記兩位大爺,第一時間趕來慰問,看見這幅場景,整個人都不好了。
徐嘉行好說歹說才攔住了想去沖冷水澡發個燒的楊岳。
楊岳見計謀失敗,一屁股坐到簡松意凳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松哥,你不知道,這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你知道我們有多苦嗎?起床就跑五公里,然后就是四百米障礙跑,完了下午站兩個小時軍姿,軍姿站完還讓我們練槍!槍啊!真他媽的槍啊!我一個和平年代的小乖崽我練那玩意兒我他媽干嘛呀!”
徐嘉行抱住楊岳的頭,哭得哇哇大叫:“練就算了,還要求準,到了考核時候總環數沒有45環就沒有優呀,沒有優三好學生就沒了呀,蒼了個天啊!”
簡松意第一次見識到字面意義上的抱頭痛哭,看得津津有味兒,等看夠了,才善意提醒道:“楊岳哭一哭就算了,徐嘉行你哭啥?三好學生有你什么事兒?”
徐嘉行抹抹眼淚:“你說得好有道理哦。”
然而眼淚止不住,嘴巴一癟,繼續嚎啕大哭:“松哥你不知道,omega班和beta班都還好,我們alpha班真的不是人過的日子,那個教官絕對是個抖s,真的,說話陰陽怪氣的,脾氣還很暴躁,特別喜歡人身攻擊,賊瞧不起人。”
楊岳點頭附和:“真的,特別有那種偏執教官強制愛的渣攻的感覺!”
簡松意:“……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玩意兒。”
“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我覺得我沒辦法活著回到南外了啊,松哥你救救我們吧,嗚嗚嗚嗚……”
驚天動地,如喪考妣。
聞訊過來探病的陸淇風同學,站在門口,慎重地問道:“你們是去醫院查出什么絕癥了嗎?他們怎么哭得如此慘烈?”
總算來了個精神正常的alpha。
簡松意問道:“老陸,聽說a班教官特別不是人。”
陸淇風走進來,坐到簡松意床邊,扒拉過他旁邊一包薯片,一邊打開一邊說道:“確實有點兒。”
簡松意踹了他一腳:“別坐我床上吃。”
“你坐我床上吃薯片的時候少了?”
“反正掉渣子了你得給我洗了。”簡松意日常不講道理,又回歸正題,“聽說還練槍了?”
“怎么,來勁兒了?”陸淇風瞥了他一眼,“經驗告訴我,你明天又要騷,不過我勸你收收,那教官人真不怎么樣,小心你騷過頭,到時候不給你評優。”
“我又不差那個三好學生。誒,你別自己吃完了啊,給我喂一片。”
“你手殘了?”
“我懶得洗。”
陸淇風翻了個白眼,選了塊大的,往簡松意跟前遞過去。
一直沉默不在床上看著書的柏淮,突然“啪——”的一聲重重地合上了書。
掀起眼皮,目光在屋里三個外人身上淡淡掃了一圈:“串寢是要扣分的。”
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陸淇風身上。
算不上友善。
陸淇風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也聽說過這朵高嶺之花不好相處,怕簡松意夾在中間為難,把薯片往自己嘴里一塞,拍拍手,站起身:“也是,估計馬上要巡寢了,你們病號好好靜養,我先走了。”
徐嘉行和楊岳也明顯感覺到柏大爺被吵煩了,十分有眼力見兒的相互攙扶著,顫顫巍巍地離開。
熱熱鬧鬧的房間頓時變得冷清。
簡松意撇撇嘴:“你看看你這毛病,果然你人緣差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