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奇陰沉著臉,默默不語。他不知道妻子想出這個“沖喜”的招兒,是出于愚昧,還是真渾?
韓太太見他不說話,以為這話他聽到心里去了,就說:“我看,就這么辦吧,該準備的,就得及早準備了,省得到時候抓瞎,反正錢是預備出來了,我算計著,夠花的……”
“錢,錢!”韓子奇心中騰起一股怒氣,把拳頭砸在桌子上!這錢,是什么錢啊?那只乾隆翠珮又在他眼前晃動,十幾級水泥臺階也在眼前晃動,一場災難就是由此而起!他甚至怨恨自己為什么摔而未死,還要親眼看著用他的命換來的錢大辦喜事?但是,這些,他不能說,不能讓妻子知道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這次摔傷和那只翠珮有著多么直接的關系,他必須永遠保住這個秘密,而這又讓他太痛苦了!“錢,你只認得錢!”他無力地說,但這并不是他的本意。夫妻之間到了不能說真話的地步,他也就不想多說了。
“沒有錢,那還不是什么事兒都辦不成?”韓太太自然只是認為他心疼錢,倒又對他勸解,“錢是你的,花在你兒子身上,也是該當的!為兒女嘛,有什么法于?”
“為兒女?”韓子奇冷冷地看著她,“你的心全在兒子身上了,哪兒還想著女兒?新月現在正是什么時候?你不是不知道,剛上了不到一年學,就讓病給拉下來了,下一步是好是歹還不知道,你倒跟沒事兒似的,把娶兒媳婦看得比人命還當緊!”
“什么?你說這話屈心不屈心,為主的知道!”韓太太一臉的委屈,“我把淑彥娶過來,也是為了新月啊!”
“為了新月?”韓子奇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是給她娶的?”
“咳呀,男人的心就是粗!你沒想到,新月休了學,在家待著,多問得慌?淑彥是她多年的學伴兒,往后倆人常在一塊兒,說說話兒,寬寬心,早晚的有個照應,可比咱們強得多!……”
“這倒也有道理……”韓子奇的口氣不覺也緩和了。
“這不,我今兒一說把淑彥留下,姐兒倆都高興……”
“唔!”韓子奇沉吟著說,“不過,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人家是個沒出嫁的姑娘,也不能長住在我們這兒……”
“說得是啊,天星也是這么說!”
“天星?他是什么意思?”
“他呀,”韓太太現在不慌不忙了,“剛才,吃過晚飯那會兒工夫,我到東屋里問天星:‘你瞅,有淑彥陪著你妹妹,多好?’他說:‘好是好,就怕外頭說閑話,對不起人家。’我就又說了:‘反正你們倆也認識不是一天了,又都瞅著順眼,咱就不耗著了,早點兒把她娶過來倒踏實!’……”
“天星說什么?”韓子奇現在倒著急了。
“他呀,不會說個話,紅著臉,磨磨嘰嘰,半天才說:‘您跟我爸商量商量,要是你們都覺得合適,就看著辦吧!’……”
“這不成,”韓子奇說,“得聽他本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