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說“我殺過人”,那這人肯定是個殺人犯。要是他說“我殺過三十六個人”,那這不但是個殺人犯,還是最喪心病狂的那種,會成為法制節目和犯罪心理專家的經典案例。
但如果有人說,“我殺過四萬一千六百三十六個人”,一般人聽完,就不一定會有什么驚懼情緒了,因為這是個超出了常識范疇的數字,沒什么真實感。
宣璣先是茫然地“啊”了一聲,隨后他的重點不自覺地跑偏了:“你連你自己是誰都忘了,記得住這么長的數?”
這魔頭生前其實不是什么帝王,是個古代會計吧?
盛靈淵沒理他。
宣璣想了想,又問:“還是你剛才想起了什么?”
好一會,他聽見劍里的人很含糊地“嗯”了一聲。
宣璣頓時好生扼腕:“虧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股市崩盤前夜高價滿倉的大韭菜,這點踩得叫一個背!剛才他能把魔頭的腦子當搜索引擎用的時候,魔頭連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來,好,這會掉線了,那貨居然說記憶在恢復了!
要不是他自己也有太多秘密,宣璣簡直想往劍上吐血三升。
“那……陛下,”宣璣轉著肚子里的賊心爛肺,見縫插針地試探,“你們九州混戰時期打仗屠城,人頭都得計算得這么精準嗎?數學不好的是不是不能加入你們的隊伍啊?”
盛靈淵沉默了一會:“不是打仗屠城。”
他沒有糾正“陛下”這個稱呼,也沒有否認他來自那個特殊的時期。
“清平司”是九州混戰結束之后、大一統時期才建立的,盛靈淵能脫口說出這三個字,那他就肯定不是平帝,如果宣璣在歷史方面沒有知識盲點的話,平帝之后葬身赤淵的,只有武帝盛瀟。
當然,宣璣反復想了想這種可能性,覺得不太像,因為這里只考慮了盛靈淵是人的情況。
這個魔頭從頭發絲到腳趾甲,沒一個地方像人,而且開口閉口“你們人”“你們妖”,宣璣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個什么。
混戰時期,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種族在大一統之后灰飛煙滅,至今已經不可考,這些種族風俗習慣各異,生產力發展不均衡,文化水平也參差不齊,首腦的稱呼更是亂得千奇百怪,有自稱“王”的,有叫“什么什么祖宗”的,甚至還有個別人不知天高地厚到了一定程度,自稱“什么什么神”。
所以有些非人的種族把當年人族的制度全盤抄走也不稀奇。
宣璣不動聲色地問:“那這個什么……巫人族,打仗的時候算哪邊的?”
“人,”盛靈淵一時出神,沒注意那小妖雞零狗碎的試探,“巫人一直覺得自己是人……你看那些骨頭的形狀。”
宣璣順著他的話音,視線落在地面上,單靠肉眼判斷,這些白骨就是如假包換的人骨,可以想象這些骨頭活著的時候,大概也是人模人樣的。
宣璣又問:“不是屠城,那是什么呢?”
這一次,盛靈淵不回答了。
如果巫人族站在人族一邊,魔頭又說自己滅了巫族全族,那……按照這個推斷,混戰時期,這魔頭屬于反人類的一方嗎?
倒是還挺符合魔頭設定的。
宣璣握著重劍,感覺到冷鐵上傳來的絲絲縷縷的陰寒氣息,心里一轉念,又覺得這里頭有疑點。
首先,如果盛靈淵是反人類的一方,他為什么要學人族的帝制、姓當時人族的國姓?
還有,他總覺得把數字記得這樣具體,里面似乎包含著某種別樣的感情。
以及剛才盛靈淵教他說的那句巫人語,雖然聽不懂什么意思,但宣璣總覺得那語氣很溫和……就像一位遠道而來的故人來訪,彎腰對門口玩耍的孩子詢問“帶我去見你爸爸媽媽好不好”。
“巫人到底是什么人?”
“巫人居于東川,”盛靈淵用他自己的口音說,很難聽懂,但他這么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像是染上了來自時空彼岸的風霜意味,顯得遙遠、滄桑又肅穆,“信奉山川土地、萬物有靈,無論風調雨順、還是天災連年,他們都生死不離故土,因為這一族自古認為人如草木,離了故土就是離開了自己的根,會招致災禍。他們善用‘咒’,人面蝶就是一種咒術,是他們的先圣用秘法煉制的,最早應該是在葬禮上用的。”
“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