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璣腦子里一時一片空白,忽然之間,他好像回到了大學(xué)課堂——正跟同學(xué)對戰(zhàn)消消樂,被老教授點名道姓地捉起來回答問題。
周圍所有的小眼睛都朝他射出目光,只有盛靈淵似笑非笑地站在人群外,像在看他,眼睛里又沒他。
“我……”
宣璣愣愣地看著盛靈淵,有那么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他心里是存著一份妄想的——他想把盛靈淵藏起來。
編出“劍靈”這個瞎話的時候,宣璣記憶還沒恢復(fù),完全是出于潛意識。
其實認(rèn)真推敲,解釋盛靈淵的來歷雖然麻煩,但也不是不能說,雖然改朝換代過好多次,連封建帝制的地盤都崩了,但盛瀟畢竟也是人皇。現(xiàn)在這種各族血統(tǒng)混雜,稀里糊涂地過成一國的局面是他一手締造,他不想毀了這些。只要他不想復(fù)辟,他和這個世界就沒什么本質(zhì)矛盾。
是宣璣自己想要把他藏起來,一方面,他想把一切新鮮的、過去沒見過的好東西都堆在盛靈淵面前,恨不能把三千年份的聲與色一起灌進(jìn)他六感里,另一方面,他想用自己把盛靈淵……或者說人皇,同這個世界隔離開。
當(dāng)年世情如滔天海浪,而困在劍里的朱雀天靈是大浪中一只小小的蜉蝣,拼盡全力也只夠絕望地回一下頭。沉重的無力感凝成了一個玻璃盒子,卡在他的心窩上,他想把盛靈淵裝在里面……局里那份權(quán)責(zé)協(xié)議簡直像給他量身打造的。
然后就可以在沒有人知道他們前世今生的地方,假裝前塵往事都不存在,歷史沒有遺留問題。
可是東方已經(jīng)露出即將破曉的一線天光,太陽就要照常升起了,然而前塵猶在。
靈淵是人心里爬出來的魔物,一開始只是疲倦,想悄悄解決所有的事得一個長眠,后來知道一切,大概是看出了他心里秘而不宣的妄想,一直縱容著他、陪他玩而已。
王澤聽他哼了一聲就沒后文了,小心翼翼地問:“宣主任,你怎么結(jié)巴了?”
電話里的肖征說:“老局長臨死前,一直在說‘告訴彤’,這個‘彤’指的就是你吧?你是什么人?”
“對啊,”王澤反應(yīng)過來,震驚地轉(zhuǎn)向宣璣,“宣主任,您到底芳齡……不是,高壽了?怎么還能這么青春靚麗的?”
宣璣:“……”
拜這黑鯉魚一通攪合,宣璣勉強(qiáng)回過神來,擺擺手:“說來話長了……別在雪地里站著說了,有坐的地方嗎?”
電話里的肖征想了想,報了個地址,聽著離西山不遠(yuǎn):“是個農(nóng)家樂,我熟,還算安靜,我這邊整理完老局長的遺物,一會那邊見。”
外勤們被一個又一個爆炸新聞?wù)ǖ谜也恢保缓靡乐鴳T性,在現(xiàn)場留夠了人手,處理廢墟里的安全隱患,然后做夢似的來到肖征說的地方集合,跟黃局他倆碰頭。
半個小時以后,他們到了永安西郊的一處——
“這他媽……”王澤倒抽了一口氣,“能叫‘農(nóng)家樂’?這是‘莊園’吧?”
那是個很有設(shè)計感的生態(tài)園,已經(jīng)基本建成了。
它承包了一整座山頭,山下有兩個人工湖,大的是魚塘,小的是荷塘,田地這會還是空的,但已經(jīng)規(guī)整好了,分了區(qū),一整排度假別墅鄰水而建設(shè),后面是球場,還有個果園——據(jù)說是葡萄酒窖的配套。
肖征和黃局已經(jīng)從特別羈押所那邊過來了,在門口等他們。
“親戚投資的,”肖征簡單地介紹說,“還在準(zhǔn)備階段,沒開始對外營業(yè),我有時候為上班方便住在這,比較簡陋,但是挺安靜的,地方也夠大。”
怪不得他就跟長在局里一樣,什么時候有突發(fā)事件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我以前只聽說過富貴人家的孩子在哪上班就在哪買房,以為這就是‘窮奢極欲’了,”王澤喃喃地說,“沒想到,貧窮還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肖爹,咱家這是什么神仙親戚,這么仗義?”
肖征干咳一聲:“……我爸。”
“嘖,你怎么說話呢?我們稱呼三代以內(nèi)的直系血親,會用‘親戚’這么見外的詞嗎?”王澤一臉嚴(yán)肅,“太過分了——也不帶我們?nèi)ヒ娨姞敔斔先思摇D鞘裁矗覡斣谟腊矄幔拷衲赀^年我給他老人家拜年去。”
肖征:“……”
盛靈淵一直沒跟宣璣說話,好像忽然對西山的大好景致產(chǎn)生了興趣,沿途伴著朝陽欣賞了一路,坦然地接受著眾人或打量或揣測的目光。
“我剛才偷偷百度了,”王澤跟上帶路的肖征,小聲說,“武帝的‘度陵宮’占地面積接近四千畝,肖主任,咱家莊園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