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蕭條的輕軌站,在空曠的郊區(qū)里,朝古墓方向飛掠而去。
宣璣:“你知道那個青銅鼎的下落嗎?”
煉天魔的時候,盛靈淵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宣璣更是只眼都沒睜開的雛鳥,都太小了,只有最后人族八十一個修士以身為祭的那一刻,實在是天地顛倒、刻骨銘心,這才讓他倆依稀能記住幾個畫面。至于獻祭的前因后果,他倆雖然是親歷者,但都不太清楚。
盛靈淵也只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從一眾策劃者、協(xié)助者那里東拼西湊出了一點真相,他皺起眉,緩緩地搖了搖頭。
盛靈淵扒掉自己身上的朱雀血,將丹離下獄,終于暢通無阻、內(nèi)外一手遮天。他把陳太后幽禁于深宮,曾為了拔去太后的爪牙,把度陵宮血洗過一遍——陳太后身邊說得上話的人,一概押入天牢,扒皮抽筋的手段輪番上一遍,直到牙縫里也榨不出什么信息。
“當(dāng)年天劫落下,神廟十里之內(nèi)寸草不生,陳氏的人就在天劫圈外圍著,有人專門計算雷數(shù),等天劫暫歇,他們就立刻沖進去,以防這動靜招來別族覬覦。結(jié)果在里面堵住了畢方,我生下來沒多久就被畢方偷走,后來被人族追蹤到搶了回去。他族為了搶占先機,當(dāng)時是派了幾個高手,冒險守在神廟邊上,他們自以為辟邪鳥不懼天雷,沒想到那場雷劫格外嚴(yán)厲,沒給他們法外開恩,畢方被劈得損兵折將,反而敗在陳氏手里,”盛靈淵略瞇起眼,回憶著他從陳太后身邊大嬤嬤嘴里撬出來的話,“陳氏的人沖進去的時候,神廟已經(jīng)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個石頭祭臺,腳下有八十一具跪伏的焦尸。這兩撥人動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朱雀神像,神像一碰就化作了灰,但他們都沒提到過青銅鼎。”
畢方嘴上說什么“沒能保住小皇子”之類,其實挺不實在的,真那么痛惜公主遺腹子,他們就應(yīng)該打斷那場獻祭才對。這幫妖怪破落戶一直等獻祭成功,才冒出來要截胡,其實就是動了貪念,想把煉出來的天魔據(jù)為己有,只可惜太急功近利了,沒成功。
“這么說來,我還想起件事,”宣璣皺起眉,“我族屬火,蛋殼也好,我的骨肉尸身也好,都應(yīng)該是不怕火燒的,我那堆遺骸被誰撿去了?”
“遺骸”倆字在盛靈淵心上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一皺眉:“你胡說什么?口無遮攔,不知忌諱!”
“哎呀,哪那么多忌諱,你這封建老古董,毛病真多,”宣璣攥住他的手腕,搓了搓,無奈地換了個說辭,“行吧,我那幼小的身軀被誰撿回去糟蹋了?”
盛靈淵:“……”
宣璣:“我族皮糙肉厚耐高溫,燉湯肯定燉不熟,風(fēng)干生吃也不現(xiàn)實——除非是妖王那種級別,不然吃了我容易撐死……那個,虛不受補。”
“在我那里。”盛靈淵沉默了一會,才輕輕地說。
宣璣:“啊?”
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畢方是朱雀之屬,”盛靈淵說,“看到朱雀天靈的……自然要一并帶走供奉的。人族只想要天魔,沒管其他的,朱雀天靈就任憑畢方帶走了。我后來五感不靈后,跟畢方族要了個小崽,方便驅(qū)使,他們族長正愁我身邊沒眼線,便把幼子送來給了我,為了諂媚討好,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你。”
他記得那是小小的一個錦盒,里面有幾塊寶石似的蛋殼,以及一具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面貌的鳥尸,沒有巴掌大的一小團,紅色的絨毛依稀,卻死氣沉沉的閉著眼。
盛靈淵當(dāng)時已經(jīng)斷絕七情,拿到這小東西,心里也沒有什么波動——他甚至不能把那副遺骸和天魔劍聯(lián)系起來,只是本能地收了起來。
宣璣一把摔開他的手。
對,不提這茬他還忘了,聽說有一只畢方幼雛,趁他不在的時候被畢方一族作為人質(zhì)養(yǎng)在人皇身邊,給他當(dāng)了十多年的貼身侍衛(wèi)!
十多年,貼身!
他當(dāng)年以劍靈身份陪在盛靈淵身邊,也就不到二十年,再刨去倆人都不懂事的熊孩子時期,刨去互相吵架慪氣時間……還剩幾天好陪伴?
盛靈淵后來剝了朱雀血,為了掩飾他耳目不便,除了通心草,他還經(jīng)常用那個畢方的眼睛!
盛靈淵被他一摔,下意識地解釋道:“我好好保存了……”
宣璣幾乎與他同時開口,語氣十分陰陽怪氣:“哦,畢方族啊,聽說長得都不錯,他們小殿下挺討人喜歡的吧?”
盛靈淵先是愣了愣,隨后忍不住笑了:“可不是,又乖巧又聽話,從來不氣我,讓干什么就……”
他話沒說完,宣璣忽地展開翅膀,一把扯過盛靈淵,仗著郊外人煙稀少,直接拽著他飛了起來。他那雙翅膀本體火紅色的,上面有火沒火、火勢多大,都能隨心所欲地調(diào),比煤氣灶還智能,不過宣璣一般只有跟人動手的時候才讓翅膀著火,以保護后背。平時帶人,他會把火熄了——因為實在是太招搖了,顯得怪沒氣質(zhì)的。
這會他仿佛是故意顯擺,任憑雙翼上火光金燦燦的閃瞎人眼,可能是眼看金烏西沉,他打算接班,把升起的夜幕照得一片雪亮,晃得盛靈淵一時睜不開眼。
“好好,不及你,”盛靈淵連忙一偏頭,擋住眼睛,“快收了神通吧。”
宣璣冷哼了一聲,把翅膀上的火滅了,又問:“后來呢?你有了小妖精新歡,把我骸骨扔哪了?”
盛靈淵:“唔,扔赤淵里了。”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盛靈淵大笑,抬手捏住一根被風(fēng)卷到他臉上的羽毛,那羽毛上還帶著火星,但一碰到他,卻一點都不燙,暖融融的,像抓到了一把光。
“沒逗你,確實在赤淵里,”盛靈淵說,“我被陳氏騙了很多年,直到畢方和盤托出,才知道自己是天魔的事,更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留下來,他們一時送來,我也沒地方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