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在古時候,每一個妖族都是匯聚天地之靈所生,縱然也因為資質不同分三六九等,卻也還是能靠后天的修煉延長壽命,或得道、或成魔,他們有自己的族群,有自己的歸宿,有期待愿景,盼著有朝一日能變成翻云覆雨的大妖。
大道三千,眾生都朝著一線生機熙熙攘攘。
有多么熱鬧。
可是人皇強行封印赤淵,一碗涼水潑盡塵囂,也把所有靈物都潑成了凡人。族群的圖騰被謊淹沒在歷史里,上古諸圣的后代都成了簡單粗暴的“什么系”特能,身上一點祖宗傳下來的“不凡”,也不知道能算“遺產”還是“遺傳病”。
“特能”有用的,當個外勤,年底拿幾個沒什么用的獎狀,勉強還能安慰自己是秘密保衛世界。
“特能”沒用的,要么像善后科的廢物們一樣,在見不得光的保密組織里蹉跎一生,要么時時受到監管——所有大型的體育競技比賽不能參加,否則對普通人不公平;出入境永遠比別人多一道繁瑣的審查,好像他們出國旅個游就能給人家帶來“外來物種入侵”似的;每到年關,就會有人打電話來催促他們體檢、要他們更新“能量檔案”,否則會像那些欠錢不還的“老賴”一樣進入失信名單……
就連跟普通人起沖突動手,特能人都會被判更重的刑。
“陛下,”羅翠翠在細碎的回響音里出神地說,“能再講一次我祖上的故事么?”
“你生于南疆,身可化林木,應該是碧濤大圣的后代。”妖王影背對著他,嘴里說得抑揚頓挫,眼睛卻貪婪地盯著赤淵,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后來率全族歸附于朕,封王拜相……”
“肖主任,我們剛剛搜了羅翠翠的住處。”幾個奉命追查羅翠翠的外勤搜了他的家,站在門口,一時沒敢進去,“呃……有點詭異。”
只見羅翠翠的臥室里沒有燈,只有一排蠟燭,中間有兩尊泥塑,遺照似的擺在那,四周布滿了暗紅色的藤蔓圖騰。
“他這信了個什么邪教?”外勤用能量檢測器晃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隔著手套捏起泥塑,“屋里供了一個四不像的妖王,還有一個以前沒見過……呃,一棵水桶腰的樹,底下寫著……南疆碧濤大圣。”
“南疆碧濤大圣?”盛靈淵通過烏鴉聽了這么個名字,莫名其妙地一挑眉,“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倆已經落到了古墓入口,古墓早已經清理出來了,對外開放參觀,墓道里陰冷潮濕,人工的燈具都斷了電,宣璣收了翅膀,捏著自己一根羽毛,羽毛閃著幽幽的熒光,能當手電用。
盛靈淵又說:“那時候很多妖族都會自號‘某仙’‘某圣’之類,倒是不稀奇。”
“我記得,當時人族還有個段子。”宣璣說,“說九頭大鴨子‘鬼車’奉妖王命守城,結果夜里喝多了,第二天起來一看,陪他喝酒的倆副將都被他嗦得只剩骨頭渣和身上的腰牌了,一個叫什么‘圣’,一個叫什么‘大圣’,底下人問他早點吃什么,鬼車大將軍就說吃過了,又問吃了什么,鬼車就打了個飽嗝,說是‘雙圣宴’。后來人族嘲諷妖族像畜生,一吃肉就說自己吃了‘雙圣宴’。”
“羅翠翠可能認為這個‘碧濤大圣’是他的祖先,咱們的外勤在他家里翻出了很多手寫手繪的資料,前些年古籍科收到過匿名投稿,考證草木崇拜文化的……古籍科認為其中內容比較荒謬,沒理睬,原來是他。”肖征猶豫了一下,對代表盛靈淵的烏鴉說,“陛下是不是覺得挺可笑的,當年的沉渣和笑話,都被后人當神圣供著,在現實里找不著立足之地,就總想朝自己的基因要個家譜。”
“找人傳句話,經三五人之口,都會面目全非,何況三千年前的故事,”盛靈淵淡淡地說,“現在人的血里混了妖、巫人、高山人等等雜亂血脈,混進一點影人的性情也沒什么——小璣,你看那個。”
說話間,他們倆已經來到了古墓盡頭。
只見紫紅色的粗壯樹根從地面上滲細來,又深深地往下扎去,那上面根須極少,就像一根大楔子。
宣璣:“這一層地下還有東西。”
碧泉山古墓因為出土了未知文字,曾經一度興起過研究熱潮,考古學家們來了又走,整個古墓已經被挖掘得連螞蟻洞都沒放過,按理說,那么多專家,不可能連地下是實還是虛都看不出來。
除非……
盛靈淵抬手攔住他,黑霧從他袖子里流出來,墓穴地面的石板好像被那黑霧腐蝕了,光潔的石頭表面變得坑坑洼洼起來,片刻后,黑霧散開,一個巨大的法陣以那棵紅得發紫的樹根為中心,露了出來。
盛靈淵:“果然,這里有個障眼法。”
那是古老又繁復的手刻法陣,與異控局那些機器批量生產的完全不同,森冷陳腐的氣息隨著塵埃一起撲面而來,被盛靈淵輕輕撣開,他半跪下來,仔細描摹過陣法上的紋路。天魔氣息與陣法上的氣息狹路相逢,在盛靈淵指尖撞出一串針鋒相對的火花,每一筆都分外熟悉——丹離與孟夏的手法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