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碧泉山上沖天的火順著山脈一路往下燒去,樹林、山谷……所經之處,全都化在了其中。
這場瘋狂的大火里有窮奢極欲者對永生不死的貪戀,有空虛迷茫者對身份與來龍去脈的渴望,有被欺騙的痛苦,也有無盡的恐懼,因此它能融化砂石、燒焦泥土。
這把火燒得太邪性,不管是消防人員還是異控局的直升機,一時都不敢靠近著火點,好在山區沒人,他們只能一邊幫著轉移附近群眾,一邊盡可能地在周遭砍出防火帶來——防火帶本來是有的,但被一夜瘋長的植物淹沒了,得重新清理,異控局緊急從周圍分局調來了大量的異常能量屏蔽網,在火場外圈狂掃,以防火勢擴散。
所以一時沒人發現,此時碧泉山脈表層土壤中的腐殖和泥炭正被一點一點燒干凈,露出底部的山石來,那發青的巨石上仿佛刻著什么,隨著大火掃過,正要重見天日——
而深埋巖漿下的青銅鼎里卻要安靜多了,只有在巨石滾落時才能感覺到細微的震動,青銅鼎身發出微微的蜂鳴,將人的心跳、思緒也一并放大了似的,讓人心生恍惚。
盛靈淵忽然出神地說:“我記得到了東川之后,你好像就忽然不肯再叫我哥哥了,為什么?”
因為無能為力。
他們被大妖追殺,走投無路,靈淵已經是強弩之末,還在安慰他,若無其事地與他談笑風生,倒在聞訊趕來的巫人族長懷里時,已經識海渙散,五感盡消,還是小劍靈的宣璣一瞬間以為自己失去他了。那時,劍靈意識到,他再也不想聽盛靈淵強撐著說“這有什么,沒事”了。
頭腦還很簡單的小劍靈通過不靠譜的歸納總結,認為稱謂是有靈的,比如他每次叫“靈淵哥哥”的時候,盛靈淵就什么都答應他,只有他倆互叫名字時,靈淵才會露出一點自己的脾氣——其實是因為每次互稱名字的時候都在翻臉吵架——不過小劍靈沒意識到背后原因,他只記得靈淵呼吸都艱難的時候,仍會停下來回應他每一聲呼喚,而那回應越來越輕,讓劍靈有種可怕的錯覺,好像每一聲“哥哥”都在熬他的神,就像每一聲“殿下”都會逼得他挺直肩背一樣。
沒出鞘的劍靈太弱小了,無法替他分擔,只好乖乖的,想方設法地把自己從靈淵背了太多東西的背上挪下來。
好在,他總算是慢騰騰地長大了。
他倆連著共感,宣璣不想給他看這些難過的事,于是念頭剛一閃,就連忙隨便找了點亂七八糟的想法蓋了下去,信口胡說道:“因為你好看啊,那會就是小美人了,像我這種走一步看十步的智者,當然要提前給自己的未來打好伏筆了,天天叫哥,把自己都叫矮一截,以后怎么把人搞到手?”
盛靈淵:“……”
他被宣璣腦子里品類豐富的廢料晃得眼花繚亂:“什么五十件事?”
宣璣飛快地說:“沒什么。”
不好,“填充材料”沒挑好,暴露了。
正往旁邊挪,被盛靈淵一把捉了回去,緊接著胸口的內袋一輕,沒有信號的手機就滑到了盛靈淵手里。
宣璣:“你拿也沒用,我手機有密……”
話沒說完,盛靈淵已經把屏幕解鎖了——催動這東西之前有個小“符咒”,他看宣璣畫過大概有一千遍了,雖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并不難學。
宣璣撲上來搶:“你這樣會引起家庭矛盾的!還……”
盛靈淵伸手接住他,輕巧地一翻身把他壓在青銅鼎壁上,正好壓住宣璣胸口的羽毛,光源倏地被遮住,青銅鼎里暗了下去,熟悉的味道迅速湊近,侵占了整個鼻腔,不等宣璣一口氣喘完,冰涼的唇齒就堵住了他后面的話。
“好涼。”宣璣心里一顫,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溫度傳過去。
緊接著,他眼角就被手機藍光刺了一下,聽見盛靈淵心里輕輕笑了一聲:“好乖巧……一,一起去永安大摩天輪上跨年——永安大摩……天輪是什么?”
宣璣:“……”
太羞恥了!這混蛋斷句還斷錯了!
他一把將盛靈淵掀了下去,盛靈淵一邊躲一邊笑:“二,一起領養一只寵物(不要畢,方,也不要人族)……饒了我吧,有一只你還不夠我受的,養什么寵物?三,一起在人間安一個家,把永安的小公寓買下來上班用,放假回東川定居。”
盛靈淵微微一頓,笑容收斂了些,覺得有點窩心。
“可拉倒吧,永安買不起,東川沒戶口限購,”宣璣氣急敗壞地說,“就赤淵底下沒人管,陛下去不去?”
盛靈淵捏住他的手腕:“跟你一起,哪怕在這巴掌大的青銅鼎里關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懶洋洋地靠在青銅鼎上,不知是不是光的緣故,青銅鼎內壁上似乎起了一層薄霧,那冰冷的輪廓和上面沾的血跡都模糊了,一點也不像魔器了,像一方溫柔的世界。
盛靈淵手一松,手機滑了出去:“小璣,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