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鑫一點不保留,將自己這套國內(nèi)東西換成錢,再拿到國外換東西的思路坦白交代,跟泰山大人詳細(xì)討論怎么在安全至上的前提下利益最大化。方篤之有真心堂百分之十的“智慧股”,已經(jīng)嘗到不少甜頭。洪大少又加送一個人情,提醒了金帛工程賬目上的漏洞,本就牢靠的裙帶關(guān)系無疑綁得更緊。最難得的,是洪家少爺表現(xiàn)出的信賴和誠意,令方院長十分感動。
方篤之權(quán)衡一番,在洪鑫給自己盛第三碗湯的時候,終于道:“小堯,下個月我可能去一趟花旗國,有機會到普瑞斯,說不定還會見到那個衛(wèi)德禮。”
原定六月的交流洽談活動,是和花旗國友好學(xué)校續(xù)簽下一階段的合作協(xié)議,并不需要院長親自去。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又累,吃得又差,還浪費時間。本打算按照慣例,派個年輕體力好的副手帶隊,領(lǐng)一批沒出過洋的教職員工開葷玩一圈就算。聽罷洪大少的計劃,方院長不禁有了些新的想法。
聽到意料之外的好消息,洪鑫又驚又喜:“真的?那……勞您費心,那幾件東西,親自掌掌眼?”
方篤之沒好氣道:“真懶得看見姓衛(wèi)的那洋鬼子。”
洪大少偷窺他一眼,一臉討好的笑:“那家伙人品還是靠得住的,就是辦事有點兒拎不清。正好您去給當(dāng)面指點指點,我打賭……他肯定聽您話。”又小心翼翼湊近些,“那個,叔啊,我跟洋鬼子合伙做生意的事,從沒跟我哥提過。洋鬼子講信用,也一直替我保著密呢……”
“不提就對了。一碼歸一碼,叔叔很欣賞你這點,做什么事都公私分明。”頓一頓,方篤之又道,“真心堂現(xiàn)有的東西,國內(nèi)肯定不如國外賣得起價。你要是信得過我,倒可以幫你帶一批過去。”
“這……就怕太麻煩方叔叔……”
“你要不放心,就算了。”
洪鑫趕忙站起身:“您這么說可讓我,咳,都沒臉出這門。我就是不敢開口啊,讓您替我受累擔(dān)風(fēng)險,我心里頭,這個……”
方篤之笑:“怎么,難道你還打算讓我夾帶違禁品不成?”
洪大少忙不迭擺手:“沒有沒有,這可不敢。只是您也知道,文物出境管得有多嚴(yán)。凡是共和以前的東西都不讓出去,能出去的每一件都要申請出境鑒定證明。到時候過海關(guān),萬一……肯定給您添麻煩。再說您下個月就走,時間上恐怕來不及……”
當(dāng)年送洪玉蓮跟lewis兩人回花旗國,事后才知道,那一背包小攤上淘的民間工藝品被攔住查了半天,幾件仿舊的東西因為一沒□□,二沒鑒定,愣是被扣下了。真心堂開起來后,也只敢往那邊寄共和以后產(chǎn)出的,明確標(biāo)著年份作者的東西,每次鑒定更是手續(xù)繁瑣,費稅高昂,為此搞了不少公關(guān),是以洪大少很是知道其中難處。
不料方篤之輕描淡寫道:“你要只是擔(dān)心這個,大可不必。東西拿給我,跟學(xué)院帶過去的禮品放到一起,統(tǒng)一開個出境證明就是了。我既然要去,誠實肯定跟著,你直接找他就行。那邊具體怎么交接操作,也跟他說。”筷子在碗里點點,輕笑,“反正他也從你手里分紅,交給他辦不是正好?”
沒想到如此容易就解決一個大問題,這可是實打?qū)崕土舜竺Α:轹蚊獠涣饲Ф魅f謝,直把方叔叔捧到天上去。
方篤之?dāng)[出諄諄教誨姿態(tài):“小堯,這無非是體制內(nèi)跟體制外的區(qū)別,跟我個人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體制這個東西很微妙,有時候十分方便,有時候又非常累贅,要進得去,出得來,得下苦功夫啊……”
翁婿二人談話投機,自然順便解決了胡以心的婚房問題。方篤之又暗示多來一套:“我雖然無所謂,但小思一直不太喜歡住在校內(nèi)。我這當(dāng)爸爸的,也該為兒子將來考慮考慮。”
洪鑫屏息凝神,小心接話:“您說的是,我哥那人從來不會替自己打算。”
就見方篤之臉色一正:“小堯,你說你認(rèn)小思做哥哥,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叔叔從沒拿你當(dāng)過外人。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跟他合伙瞞著我?”
洪大少腦子里嗡一聲,強作鎮(zhèn)定:“您說的……是什么事?”
方篤之認(rèn)定他是知情人,忿忿道:“他跟誰談戀愛呢?別說你不知道!”
“有、有這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自己都招了,你還跟我裝什么!”
洪鑫這一驚吃的,心都要蹦出來:“什、什么?!”
要招也該先跟自己商量啊。莫非昨晚哪里漏了馬腳,被老丈人審出來了?沒道理跟他爸招了不通知自己,難不成老丈人大發(fā)雷霆,把兒子關(guān)了禁閉?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跟揣著□□似的,惴惴問:“他招、招了什么?”
方篤之看他一眼:“你先告訴我你知道什么,我就告訴你他招了什么。”
洪鑫忽地笑了。若方篤之真的什么都知道了,絕不可能坐著跟自己安安生生吃飯說話這么久。頂多就是有些蛛絲馬跡,訛自己來了。
定定神,心底撐起十二分警惕,面上一派誠摯歉意,說出來的話相當(dāng)欠揍:“方叔叔,對不起,我不能說。”
方篤之筷子拍到桌上:“哼,這么說你就是知道了?你覺著你講義氣是不是?你們年輕人玩先鋒前衛(wèi),不覺得是個事兒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對他前程會有什么影響?跟個學(xué)生搞同性戀,一旦暴露出去,他學(xué)位還要不要了?課題還做不做了?施鐘起在這些事上向來保守苛刻,還能借此踩我一腳,你覺得他會手下留情?”
施鐘起,是京師大學(xué)現(xiàn)任校長,行政級別與方篤之相同。
洪大少這才理解剛見面時對方端著架子憋著氣所為何來。看樣子是知道了抽象事實,還沒落實到具體對象。
想了想,小心開口:“叔,這事兒,我答應(yīng)我哥保密,就是跟您,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我保證,學(xué)校里絕對沒有其他人知道。您不如……告訴我他是怎么跟您說的,我看能不能,在可能范圍內(nèi),給您參考參考?”
洪鑫口風(fēng)如此緊,反而讓方篤之覺得放心不少。語調(diào)降下來:“他只說是課題組一個大二的男生。”哼一聲,“他肯體諒人年紀(jì)小,人肯不肯體諒他的處境?別沒遮沒攔蠢到捅出去,弄得不可收拾。再說了,對方家里什么情況?如果是傳統(tǒng)保守家庭,趁早一拍兩散,回頭搞得跟梁山伯祝英臺似的,以你哥的脾氣,你忍心叫他受那折騰?”
最后長嘆一口氣,抹了把臉:“且不說將來有多難,就說眼下,現(xiàn)在的小年輕,哪個不是精刮滑溜一肚子算盤?小堯,我實在是……怕他吃大虧啊……”
說起來,之前方篤之對洪鑫莫名其妙跟兒子示好還有些疑惑,在方思慎坦白戀情之后,反倒去了那點疑心。最重要的原因,是課題組三個字。因為沒有人特意跟他說明,所以方大院長斷然想不到,不學(xué)無術(shù)的洪大少爺,會名列在華大鼎的課題組里。第二個重要原因,是方思慎那句覺得愛情非常美好的表白。在方篤之的認(rèn)知里,兒子看中的人,怎么也得有幾分靈魂知音精神伴侶的潛質(zhì),無論如何聯(lián)系不到眼前狡猾世故的暴發(fā)戶家二世祖身上。
如此一來,洪鑫便被方篤之無意中擱在了兒子戀愛對象的盲點位置。
穩(wěn)住砰砰狂跳的心,強忍著抬手擦冷汗的沖動,洪鑫腦子轉(zhuǎn)得比什么復(fù)雜應(yīng)酬場合都快。福至心靈般想起上次從芒干道回來跟老丈人的談話,忽然就明白該說什么了。
“叔,我哥他今年多大?”
“年底滿二十八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您看,我才二十歲,跟這兒瞎搗騰,我爸基本什么都不管。”洪鑫一面觀察方篤之臉色,一面試探著往下說,“我哥都二十八了,您不覺得……”
“那他能跟你比嗎?就他那……”
“叔,”洪鑫正經(jīng)嚴(yán)肅起來,“我說話沒輕沒重,您多擔(dān)待。我是真心覺著,您除了應(yīng)該多理解我哥,還應(yīng)該多信任我哥。他都這么大了,您就不能……就不能相信一次他的眼光?”
方篤之長久沒說話。洪鑫手心都濕了,聽見他說:“你替我盯著點兒,有什么不對,第一時間告訴我。”
如釋重負(fù),響亮應(yīng)了聲:“∧戲乓話俑魴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