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姐夫他們,難道……”
洪鑫惡狠狠咬牙:“沒錯!他媽的這王八蛋沒準早就跟人穿了一條褲子,我爸真是瞎了眼養(yǎng)了這頭白眼狼。也怪我一直沒往這上邊琢磨,要不為啥他出來那么快,一回家就煽風點火鉆坑打洞。至于我大姐……我還沒出世她就結婚了,也難怪……先想著老公孩子?!?
說到最后一句,滿嘴都是苦味,牙根咬得發(fā)脹。雖然跟大姐兩口子不算親密,卻是真心實意當一家人看待,從沒想過刻意防備,三個外甥跟自己這個小舅舅,甚至說得上頗為融洽。
方思慎輕輕拍他胸口。這種時刻遭遇至親背叛,豈止雪上加霜。
“那……接下來,你怎么辦?”
“我先不動他,不管怎么說,把老頭子弄出來最要緊。州府又怎樣?哪兒也不是鐵板一塊。你要升官,他也要升官;你想發(fā)財,他也想發(fā)財;你嫌別人擋你路,別人也嫌你擋他的路,哼……”
洪鑫嘲弄中帶了幾分猙獰,忽然又有些清醒,低頭:“算了,這些你不愛聽,鬧心。”
方思慎沉默一會兒,道:“別管我愛不愛聽,你想不想說?”
“怎么不想?除了你,我還能給誰說?出了大姐大姐夫這事兒,憋得我兩頓沒吃下飯去,偏還不能告訴我媽?!?
“那就說吧?!?
洪鑫卻沒話說了。能說的其實已經(jīng)基本說完,剩下的,還真不能說。
在他頭上蹭蹭,道:“我這回本來就是找秋嫂拿錢來的。當初沒料到會要這么大的數(shù)目,也沒想到會這么被動,原本手里有點現(xiàn)錢,都讓我自己套死了,而且絕對不能暴露。二姐那邊她剛生完孩子,二姐夫那人不是很好打交道,喜歡調人胃口,膩歪得很,沒法指望救急。所以我就讓秋嫂賣了兩處沒人知道的房產,不過,”抓起他的手親親,“加起來也沒你賣出的一半多,我看你該改行賣房子才對,簡直成了我的及時雨大救星。也幸虧他們之前誰都瞧不上本少爺,以為老子,嗯哼,那什么褲子弟來著……”
方思慎接茬:“紈绔子弟。”
“沒錯,玩褲子弟,現(xiàn)在想起來提防小爺,我還就告訴你,來不及了!”
方思慎被他逗笑了,馬上又變得嚴肅,鄭重叮囑:“不管怎么樣,你要小心?!毕肫鸾鼛讉€月的遭遇,得到的經(jīng)驗教訓比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都多。自己一個與世無爭的書生,身邊尚且如此顛簸,身為洪家唯一的嫡子,處在狂風巨浪當口,又是如何光景?
所有無形的擔憂,瞬間化作實質性的危險。方思慎撐起身體,盯住他的眼睛:“洪歆堯,我要你聽好,不管怎么樣,安全最重要。你記住,你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爭斗。絕對,絕對不可以,你父親已經(jīng)這樣了,你再把自己折進去。實在不行……先退一步。畢竟,經(jīng)濟問題最嚴重……也是徒刑,并非沒有回轉的余地?!?
仿佛要透過眼睛看到他心底最深處:“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不做壞事。”
洪鑫一分一分地移動腦袋,緩緩點頭:“我記得。我盡量。”
鍋里的水噗噗冒著熱氣,驚醒了兩人。洪大少一個箭步過去斷了電:“居然開了。我去弄點涼水。”仍舊頂著帽子掛著口罩出去,沒兩分鐘就回來了。兌到合適的水溫,掀開棉被:“之前弄得馬虎,我給你仔細擦擦。”
這種貼身照顧的事,兩人不知互相做過多少次。方思慎不由自主有些臉紅,姿態(tài)卻十分自然流暢,順著洪鑫的力道長跪而起,面向他把頭靠在肩膀上。越是相處,方思慎越覺得自己極其享受這個過程,有時更甚于情%事本身。對方發(fā)自內心的細致體貼,溫柔關懷,總讓他得到最真切最實在的情感認知。
熱毛巾貼上皮膚,傳來輕微的刺癢疼痛,那是過于激烈的動作留下了痕跡。
聽見他說:“明天穿高領毛衣?!敝啦弊由弦矝]能幸免。
不大會兒,又聽見一句:“這周末別回家了,就在學校好好歇著?!币馑际腔丶诣F定要露馬腳,讓泰山大人看出端倪。
“你來得巧,這周末本沒打算回家。”
洪大少悶笑一聲:“咱倆這是那啥,心有靈犀一點通?”見他埋著頭不支聲,也就住嘴,在后脖子上親親,接著往下擦。光潔白皙的身體半趴半跪倚在懷中,越是隱秘的位置,越是充斥著經(jīng)受侵占的標記,安靜柔順的姿態(tài)散發(fā)出無限綺媚靡麗的氣息。
恍惚中有所察覺,方思慎側過頭:“不能再來了,你要趕夜車啊?!?
“我知道?!焙榇笊龠@方面久經(jīng)考驗,已經(jīng)很能放得開,也能忍得住。
一邊擦洗,一邊認真說話:“聽秋嫂說,老師的喪事辦得很順利,也很氣派?!?
方思慎低聲回答:“看著是如此,但這并不是老師自己的意思。學校和院里要面子,我擋不住,好在也不是壞事?!?
“埋在哪兒?等有空了我去磕個頭?!?
“沒買墓地,存在西山公墓骨灰堂。你想去,不必磕頭,到時候送瓶酒就行?!?
“那等以后買塊有山有水的地給老爺子。酒肯定少不了?!?
“老師多半不在乎地?!狈剿忌鞅亲佑行┌l(fā)酸,仍然微笑道,“酒比較重要。”
“你把老師的遺物都捐給了玉門書院,是不是,”洪鑫稍微頓了頓,“是不是你那師兄,使了什么陰招?”
“沒有,你別誤會,是他幫了我一把?!比齼烧Z,將遺產糾紛簡單解說一遍。
洪大少狠狠擰著毛巾:“靠!以后我給你蓋個圖書館,把老爺子的東西全弄回來。這幫人模狗樣的牲口,是不是見天找你茬?”
方思慎于是把課題組的事也說了。不久前尚且郁悶憋屈到不行,這一刻說起來,忽然覺得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處境交代清楚,心平氣和跟身邊人商量:“我開始的想法,自己應該盡量留在課題組里,能爭取多少,就爭取多少。只要我參與進去,課題就能按照原本的規(guī)劃進行。只要課題順利完成,這番工夫就沒有白費,其余小節(jié),可以不計較。”
洪鑫張口便道:“不行,哪有平白便宜那幫孫子的事……”
方思慎拍他一下:“你聽我說完。就在剛才,我想清楚了,讓我忍受整整一年跟他們周旋,恐怕不成。做課題,向來也講緣分和機遇?,F(xiàn)在時機不對,索性暫且放下。課題組成員集體完成的部分留給他們,今后的走向和成果與我無關。但是我個人的勞動他們休想拿走。學術研究從來不是非得捆綁官方支持不可,脫離了他們,我自己愿意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
洪鑫道:“這樣最好。但是那幫孫子肯定不能答應,會下套逼你?!?
方思慎一笑:“你知道的,自從課題開始以來,老師跟我還沒拿過一分錢勞務費,所以……”
洪鑫大笑:“沒錯!你一分錢沒拿,你做的活兒,干他們鳥事!”眼珠一轉,貼到他耳邊,“我給你支個招,你這么著……”
一席話聽畢,方思慎看著他,似嗔似笑:“你這也,太不厚道……”
“這就不厚道了?你信不信老頭子地下有知,鐵定夸我這主意好?!?
方思慎還要說話,被他一口堵住,一邊親,一邊在嗓子眼里哼唧:“以后我給你開個大學,你來做校長,愛研究什么研究什么,愛讓誰干活讓誰干活,什么鳥氣也不用受……”
星期六上午,方思慎起床,先抱著被子靠在床頭坐了半晌,窄小的單人床竟然覺得太過空曠。也不知道是沒睡夠還是睡過頭,懶懶散散不愿動。好半天才慢悠悠下地,找到手機打電話。
“平祥,是我。”
“啊,哥!怎么有空打電話,我們正準備出門逛家具市場呢!你有時間嗎?不如來幫我們參考參考……”歐平祥很久沒跟內兄聯(lián)系,十分高興。
被電話那頭強烈的興奮感染,方思慎嘴角浮起笑容:“過兩天閑下來我去看你們。今天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哥你說,就怕幫不上你。”
“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讓人對電腦里的文件進行操作時,比如拷貝復制什么的,立刻引起系統(tǒng)崩潰,數(shù)據(jù)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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