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睡著之后,何故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帶上了門。
他聽到剛才宋居寒出去的時候進了隔壁的客房,他走到隔壁門前,抬起了手抵在門板上,嘆了口氣,卻半天沒有勇氣敲下去。
他想問問宋居寒明天怎么安排的,可想了想完全多余,便揣著手機,走到了安全通道里,給他媽打電話。
他把今天在機場發生的事避重就輕地解釋了一下,免得她看到新聞擔心。
打完電話,返回房間時,正撞上了宋居寒和小松從外面回來,狹窄的酒店走廊里,三人避無可避。
宋居寒嘴角青紫、臉頰腫了半邊,他看到何故,下意識地偏了偏臉。
何故怔了怔:“你跟記者起沖突了?”
“不是,我回了趟家。”宋居寒滿不在乎地說。
難怪,也只有宋河能打著宋居寒的臉了,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們怎么去申城?幾點去?”
“我找我爸拿了飛機,你想幾點去都行。”
何故點點頭:“那就上午十點吧。”說完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移了半步,擋在他身前,低頭看著他,柔聲道:“餓了吧?小松帶飯回來了。”
何故正巧抬頭,看到宋居寒說話的時候,牽動嘴邊,疼得眉毛直跳,他遲疑了一下。
小松馬上湊上來:“哥,咱們把飯吃了吧,下午到現在還什么都沒吃吧,素素呢?叫她來吃飯。”
“她睡著了,今天嚇著了,讓她好好睡覺吧。”何故道。
“哦,那咱們去隔壁吃,別打擾她。”小松掏出門卡,刷開了隔壁的客房,把何故讓了進去。
何故不想當著小松的面兒跟宋居寒扯白什么,就進去了。
小松把飯菜擺好,何故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他愛吃的,但經歷過下午那一場身心的“磨礪”,他真的沒什么胃口。
宋居寒想給何故剝皮皮蝦,結果被皮皮蝦的殼刺得直皺眉頭,巴掌大的蝦被他扯成了好幾截,肉連著殼走,一塊兒完整的都沒看見,他就扔掉換一條摧殘。小松想接手,被他“啪”地打開了手。
何故看不下去他這么浪費食物,從他手里搶過了蝦,在肚子的殼哪兒摳了兩下,然后就輕巧地把整條蝦殼褪了下去,一尾蝦肉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他把蝦扔進了宋居寒碗里。
宋居寒忙道:“給、給你吃的。”他夾起蝦放進了何故碗里。
何故也沒客氣,塞進了嘴里。
宋居寒又拿起一尾,學著何故的樣子在肚子那兒搗鼓,小松小聲說:“寒哥,讓我來吧。”
宋居寒白了他一眼:“吃你的。”
何故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哎,我很快就剝完了!”宋居寒急道,“你才吃了幾口飯啊,再多吃點。”
“吃飽了。”何故去浴室洗手。
“那我也吃完了。”
“寒哥你就沒吃啊……”
宋居寒充耳不聞,非要湊過來,和何故一起擠在水龍頭的小水柱下面洗手。
何故皺起眉,甩了甩水,擦干了手,扭頭就往外走。
宋居寒也跟了上去。
直到何故走到客房外面了,才無奈地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宋居寒:“你干什么?”
宋居寒想了想,小聲說:“你現在睡覺會不會太早了,才九點多。”
“不早。”
“樓頂有個露天花園,甜品和飲料都很出名,我們上去坐坐吧。”
“不了。”
宋居寒忍不住拉住了何故的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是不是覺得我挺沒用的。”
何故怔了怔:“什么意思。”
“我老是給你惹麻煩。”宋居寒深吸一口氣,表情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決絕,“阿生那件事,是我把麻煩帶給你的,后來……我爸為了引導輿論,就把你推了出去,我知道,但是我沒阻止。我爸那時候被氣得心臟病犯了,我不敢再逆著他,但最大的理由是因為,我當時覺得……你的名聲、你的工作,都比不上我的重要。”他越說聲音越小。
這些何故早就想到了,但親耳從宋居寒嘴里聽到,還是讓他氣血翻涌。
他回想起了那段可以說是一生中最昏暗的時光,不敢出門、不能見人,*被曝、顏面盡失、前途全毀,可他從未真正覺得宋居寒有多少歉意,就如同宋居寒所說的,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名聲、一個年薪不過幾十萬的工作,哪兒比得上宋居寒動輒百千萬的合同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要丟卒保車。
可他什么都沒做,就活該承擔那一切嗎。
他沉聲道:“你現在說這個干什么。”
“我想跟你道歉。”宋居寒難受地說,“我媽說了,我應該從認真反省自己的所有錯誤并且逐一道歉開始,對不起,你的名聲、你的工作一樣很重要。”
何故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聽到宋居寒提起這件事并且道歉,他一時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兒,大概是郁結了很久的怨氣終于消散了一些吧。
“還有,七年前,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純,我利用你挫敗馮崢,我還嘲笑你‘玩兒不起’……”宋居寒說著說著,聲音就有些發抖,“我……對不起,還有很多……”
“行了,別再說了。”何故心想,按照正常人的倫理道德去衡量,宋居寒需要對他道歉的事,花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他大多不需要,因為都是他自找的,沒有臉怪別人,現在宋居寒舊事重提,只是往他胸口捅刀子,并沒有讓他舒心多少,畢竟那一樁一件的往事,全都是他從前犯賤的血淋淋的證據,他并不想去回憶。
宋居寒眼神黯淡了下來:“我一直在想,想那些我需要反省的、需要向你道歉的事,后來發現,實在太多了……我以為我送你房子、送你車,就是對你好,可那些東西既不是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看重的,我總是為難你、使喚你、朝你發脾氣,為了看你跟平時有一點不同的反應,故意拿別人氣你。”他越說越難受,“我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那么多年,你一直忍著……”
他試著把倆人的關系對調,想著是何故對他做了那些事,一件一件地想,最后他幾乎崩潰了。何故是怎么忍受他那些年的,是怎么被傷得千瘡百孔,也沒有離去的,是有多少的感情,才能禁得起那樣消耗的。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怎么能經受那樣的折磨,可即便是這樣的何故,最后也對他徹底死心了。
是他,是他親手扼殺了那個對他滿腔愛意的何故,他最愛的、最想念的、最需要的那個何故。
曾經被那樣愛過,一輩子都無法割舍。
何故忍無可忍地低喝道:“我他媽讓你別說了,我不需要你道歉,道歉頂個屁用。”
這個宋居寒越來越讓他陌生了,也許他更習慣以前的宋居寒,至少那個宋居寒,他知道怎樣應付、怎樣抵御。
“是,道歉沒有用。”宋居寒啞聲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所有你受過的苦,現在我都在嘗,這樣你會不會高興一點。”
“與我無關。”何故冷冷地扔下一句話,就想回房間。
宋居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何故,你可以堅持七年,我也可以。”
何故飛快地打開門,沖回了房間,重重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