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某一天,加百列先生忽然對我說:“過幾天我要招待一位貴客,他是個貴族,想做棉花貿易。附近棉花紡織行的廠主都想跟他合作。我邀請了他,他答應過來做客,順便看看我們的工廠?!?
加百列先生的表情相當嚴肅:“你明白嗎?這不是普通的邀請,要用最高規格設宴招待他,不管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像這樣鄭重的吩咐,倒是讓我緊張了起來。
“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有什么特殊要求嗎?”我問他。
加百列先生皺著眉頭,在屋里子踱步:“你知道他們那些貴族都眼高于頂,尤其是身上有爵位的家伙,他們管我們叫彈棉花的,不管我們多么富有,卻從不把我們當人看……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我壓根沒想到他會接受我的邀請,所以一定要抓住。”
加百列先生是個說干就干的人,從那天起他天天過問宴請的籌備工作。看來他的確很重視這個客人,甚至一有空就對著書本背誦一些文縐縐的語段,又找了各種報紙來突擊,生怕對著這位貴族紳士會無話可說。
我趁著出門辦事的時候找到了安妮,她看上去很不好,面容越來越憔悴了。
“安德烈怎么說?”我問她。
安妮搖搖頭:“他什么也沒說,他回到家就喝酒,然后倒頭睡覺,醒了再去蘋果巷。”
我與她相對無,過了一會兒,安妮默默地哭了起來:“我該怎么辦?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窮人夫妻之間沒有離婚的說法,那是只有上流社會的有錢人才流行的玩意兒,如果一個女人不想跟一個男人過下去了,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逃走,逃的遠遠的,永遠也別讓這個男人找到。
“你沒有想過離開他嗎?”我問道。
安妮淚眼婆娑的說:“我不會離開他的,我愛他?!?
“那么他愛你嗎?”
安妮望著我,半天沒有回答,最后卻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當然愛我,我知道?!?
我嘆了口氣說:“我想也許我能幫你,我準備做點兒小生意?!?
“你要做什么?”她問我。
“我們散散步吧,邊走邊說?!蔽姨嶙h道。
深秋的王都非常蒼涼,樹上的葉子都落光了,光禿禿的枝椏被薄霧籠罩。這里的街道都是泥土小路,小路兩邊是長滿了青苔的緩坡,綠一塊黃一塊,非常難看。我和安妮緩緩行走著,我向她說出了我的打算。
“我想做殘品蕾絲的買賣?!蔽页烈髁艘幌抡f:“事實上我已經考慮了很久,也做過不少調查。很多布料商經常來加百列先生的工廠,我從他們口中套了不少話,殘次品擺在店里不好賣,體面的夫人小姐很在意這些細節,所以有不少積壓?!?
“五米長的蕾絲邊算作一盒,如果放在商店里,基本都是二十先令每盒。但是工廠里積壓了很多殘品蕾絲,如果我們上門推銷,也許可以把價錢定的低一點。我們直接從加百列先生的工廠里取樣品,讓客人們隨意挑選,也許并不如商店里的花樣齊全,但是我們的價錢更合理,而且我們是上門推銷?!蔽艺f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們可以從加百列先生的廠里購買布料嗎?”安妮疑惑地問:“我們根本沒有本錢,而且加百列先生的客源都是固定的貨商,我們只是他的工人和仆人。”
“這你不用擔心?!蔽艺f:“我說通了馬丁,他會幫我們供貨,但是我們要分給他一部分利潤。至于本錢,我們壓根不需要本錢,你瞧,我們不是要開店,我們只是推銷,先賣了貨再補上錢?!?
“可是他們會買嗎?”安妮不太自信地問。
“我們賣的都是低檔蕾絲,專門賣給那些不可以外出的女仆,她們沒有錢買昂貴的布料,但是可以買便宜的蕾絲裝飾衣物?!蔽艺f:“我們的賺頭很小,但應該會有盈利。再說我們只是試試,即使不盈利我們也不虧本?!?
“你需要我做什么嗎?”安妮問。
“是的,我需要你從工廠里辭職,我會把你安排到加百列先生的府上當女仆?!蔽尹c點頭說:“我們都在子爵家中當過仆人,你和我都清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敲那些有錢人家的房門的,我們得有點兒倚仗?!?
“你的意思是?”安妮迷惑的望著我。
“我們要把自己打扮的體面一點,假裝我們是大商店的雇工,我是男仆,你是女仆。我有一套體面的男仆衣服,應該可以?;H?。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假裝自己很專業,你我都清楚有錢人家的仆人是什么德性,跟他們的主人一樣,沒什么錢,但是眼光很高,喜歡挑三揀四,所以我們要假裝很有倚仗?!?
“可這樣不是在騙人嗎?”安妮猶豫的說。
“我們賣東西,他們買東西,公平交易,又怎么會是在騙人?”我說:“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等我們賺了足夠的錢后,就不再做了。”
安妮是個虔誠的教徒,認為說謊話會下地獄,所以她顯得非常猶豫。但她終究還是點了頭,因為她現在別無選擇,她必須賺錢償還銀行的貸款。
為了我們的生意,我和安妮準備了很久,甚至為此排演過對話,安妮每天都對上帝懺悔,因為她覺得自己滿口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