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回南京的路上,我和金秋沒有再做任何交流,但我的心情卻好似被扔在了洶涌的海浪上沉沉浮浮,我不停的回想著自己在老金公司的這6年。我依然記得:自己第一天進公司時,還只是個留著長發的孩子,如今我已經成年,有了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所以算是成長了,可是這種成長和時間的積累并不能讓我擺脫離開的命運,哪怕在前一刻我還如此期待著金秋的歸來……
回到南京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老金和羅素梅早早便在公司的門口等待著,他們要為金秋接風洗塵,我從后備箱里將金秋的行李拎了出來,然后來到他們一家三口面前。
老金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江橋,今天辛苦了,待會兒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你們老板娘早上就在福滿樓訂好位置了。”
我下意識的向身邊的金秋看了看,她沒有一絲情緒上的波動,似乎將我從公司辭退,只是一個她計劃內的決定,無關痛癢。
我終于強顏笑了笑,然后對老金說道:“你們親戚朋友聚吧,我這個外人就不去了。”
老金滿臉不悅的對我說道:“你小子說話可要講點良心,誰把你當外人了,啊?……是我,還是你們老板娘?”
“你們對我都挺好的……我就是開一玩笑,不過今天晚上我是真去不了,有點私事兒要辦。”
一直在和羅素梅說話的金秋回頭看了看我,轉而對老金說道:“爸,你讓江橋走吧,我想他現在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咱們先去吃飯,晚上我會和你們聊一下公司的事情,我的幾個決定需要得到你們的支持。”
老金和羅素梅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疑惑,而我低下了頭,將手表扶正,以此來掩飾心中的悲痛,可是我并不是一個演員,有限的演技,根本藏不住那情緒,只是讓自己更加的不自在。
金秋終于走到我的身邊,輕聲對我說道:“對不起,江橋,我也不想這樣,是局勢太逼人!”
我有些失神,有些茫然……金秋似乎嘆息了一聲,然后又走到老金和羅素梅的身邊,引著還在疑惑中的他們向公司的商務車走去。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終于為自己點上了一支煙,然后在熟悉的煙草味道中有些想哭,可又哭不出來,最后只是捏緊了手中的煙,然后閉上眼睛搖頭笑了笑……我不想再去看這個有些冷的世界,而世界更不會在意我用青春累積出來的這6年,我從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經注定會被這個世界遺棄,我漸漸有些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
離開了公司,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是買了一盒趙楚活著時最愛抽的南京香煙,還有幾罐可以讓我們笑著去吹牛逼的啤酒,然后在傍晚來臨前,去了趙楚與這個世界告別的地方。
我拔掉了墓碑前的一些雜草,然后又用手抹掉了照片上的灰塵,直到看清趙楚那依然稚氣的臉,才點上一支煙,將其輕輕的擺在了墓碑的下面。
這一刻,我終于解放了,靠在離照片最近的地方,也點上了一支煙,帶著最簡單的笑容對著也許根本不存在的趙楚說道:“我最愛的兄弟,你走了快7年了,在這7年里,我看透了很多的事情,其實我們都活在一個有點虛幻的世界中,生存或是死亡都是很即興、很瞬間的事情,所以你才走的那么讓人措手不及……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里,我真的活得很累,所以很多時候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去了你在的那個世界,會不會得到一點補償呢?……假如真的有補償,我想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她會在我心冷的時候給我喝一杯熱水,在我孤獨的時候,陪著我笑一笑……可是,即便你的世界有這樣的誘惑,我現在也不敢去,因為我還沒有讓奶奶過上一天好日子,我更知道她在有生之年還想見一見我那早就不知去向的媽,我也特別想見她……所以我得活著!……可他媽活著的方式為什么就不能簡單一點呢?……為什么不能呢?……趙楚,你說為什么就不能呢?”
我用血肉構成的手,生生將還在燃燒的煙給掐滅,鉆心的疼痛中,我終于閉上了眼睛,然后在趙楚的墓碑旁哭的不能自已……為什么我忠心耿耿的6年換不了別人的一個保護,假若有一天,她金秋站在商界的最頂峰,會不會記得有一個叫江橋的人,曾經拿著筆、扛著木梯、熬過無數個夜,只是為了替她的父輩守住來之不易的產業?
……
夕陽開始下落的時候,我站在空空的墓園外面,吹著秋末有些涼的風,而那難過的情緒就這么一點點遞減,漸漸整個人都陷入到了空乏和茫然中,而陪伴我的只有手中那支還在燃燒的煙,它誠懇的提醒著我,時間還在走,夜幕會讓這個世界越來越暗,至于那在遠方的城市,依然會有燈紅酒綠,又在燈紅酒綠中衍生出無法阻擋的物質誘惑,然后讓一部分人在這誘惑中快活,一部分人被逼的無路可走……
片刻后,夜色在不可阻擋中降臨,我終于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給陳藝發了一條信息:“在哪兒?我想見你。”
“臺里今天宴請幾個參加節目錄制的明星,我正在飯局上,一時半會兒離不了,你有事情嗎?”
“沒什么事情,你忙吧。”
發完這條信息,我便關掉了自己的手機,假如這個世界上連陳藝都無法陪伴我,那我便可以戴上最牢不可破的枷鎖把自己孤立起來,反正這些年與我最親密的也就不過區區孤獨而已,我最不怕的便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