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腦感到混亂的時候，對面的蘇菡沒有打擾我，而在一陣極長時間的沉默之后，我終于對她說道：“我和陳藝從小就生活在一起，我們之間的距離也就不過那條巷子里的兩堵圍墻而已。在談婚論嫁的年齡之前，只要我們在一起，都是快樂的！……我可以帶著她到處瘋，她會把自己的零食分給我；再長大一些，她會買兩張電影票，請我去看電影，我騎著單車載著她，我們共吃一桶爆米花喝一瓶飲料……我想，人生中應該沒有比這個更美好的記憶了吧！可是，自從我們戀愛以來，一切就都變了，她的父親找到我，告訴我這個社會有多現實；她的追求者，也來告訴我，我活得有多無能，陳藝為了我的自尊，處處小心的維護著，我能夠感覺到她這樣有多累……”

我說到這里嘆息著，蘇菡知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只是在用這個間歇平復著情緒，所以她沒有插話，依舊耐心的等待著我繼續說下去。

我盯著院落里那棵長在古井旁的桂花樹失神了好一會兒，終于又說道：“回想，我們戀愛后的日子，雖然時間不長，卻盡是各種委屈、痛苦、恐慌、小心翼翼、爭扎，即便有那么一點快樂和溫馨都像是上天施舍來的……蘇菡，你能告訴我，愛情真的是這樣的嗎？一定要兩個人這么玩命的去爭取，這么如履薄冰的去呵護，到頭來卻還是刀山火海擺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就這樣提心吊膽的活著……”

蘇菡感同身受的看著我，許久才回道：“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沒有經歷過，可是為什么不咬著牙，等來個柳暗花明呢？”

“也許我和陳藝都不是活得特別有信心的那類人吧，所以我們拿不起也放不下……不過，時間總會給我們答案的，無論最后是什么結果，我都認了！……蘇菡，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奶奶被社會看作是孤寡老人在養老院生活著；我還有一個親生父親流落到深圳下落不明；我的母親聽說是個好女人，可這么多年她對我不管不顧，我也不愿意再去相信她的好；……我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本該快樂的愛情還要帶給我這么多的痛苦，我怕自己會崩潰，會垮掉，這些年我真的活得太累了……我只是個難成氣候的小人物，而你說的成功，只有真的在成功的那一刻才叫做成功，這個世界上像你這么幸運的人并不多?！?

蘇菡嘆息：“你和陳藝現在面對的這一切，恐怕比我們當年的境遇還要糟糕！”

我的思緒有些渙散，我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喝茶，依舊盯著古井旁的那棵桂花樹一陣陣失神，許久之后我終于轉移了話題向蘇菡問道：“你和喬野有具體的打算嗎？”

蘇菡搖頭：“我現在也很迷茫，我勸喬野回南京把事情說清楚，可是他不愿意。他說，回了南京一切就都復雜了，他和秦苗的婚姻不同于普通家庭，離婚是不切實際的事情?！?

“喬野說的沒錯，可是你愿意這么沒名沒份的跟著他嗎？”

蘇菡看著我，許久也沒有作答。這一刻，她的眼神和之前的陳藝是那么的相似，我看到了她心里的矛盾和復雜，而很多時候，我們是不愿意做出選擇的，可形勢卻一點也不饒人。

我也想過，如果邱子安沒有向陳藝求婚，我和陳藝就這么相安無事，平靜的過一段日子不也挺好的么？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么多等不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

次日，我在手機的鬧鈴聲中醒了過來，洗漱之后已經是十點半，而陳藝早已經將東西都收拾了妥當，然后又來我房間，替我也整理著行李。再過兩個小時，我們也將坐上回南京的航班，我心中竟然有些不舍，我知道以后將少有機會再來麗江，而就算來，也已經沒有了陳藝的陪伴。

陳藝將我最后一件衣服疊好放進箱子后，向我問道：“還有什么東西落下的嗎？我一起給你收拾了?！?

“就衛生間里還有一個剃須刀。”

陳藝又去衛生間里找到剃須刀，很細心的用方便袋包了起來，放進我的行李箱后，便坐在床上等待著正在擦皮鞋的我，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與我說起喬野和秦苗的事情，她看上去很平靜，平靜到好像只是結束了一場普通的旅行。

十一點時，我們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專線大巴，11點半到達機場，領好登機牌，托運了行李之后，距離登機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我們緊挨著彼此坐在機場的候機區休息著……

我有些無聊，便將自己的鑰匙扣套在手指上轉動著，中途掉落了好幾次，都是陳藝幫我撿了起來，然后又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糕點給我吃，而在別人眼中我們就是一對情侶，男的愛玩，女的溫柔細心，甚至連我自己也有了這樣的錯覺。以至于，有那么一剎那，我摟住了她，然后用手指撥弄著她的發梢消遣著等待的時間，而陳藝自己也沒有反感這樣的親密接觸，她一直靠在我的肩上把玩著自己的手機。

醒悟過來的我，忽然就是一陣心酸，如果我們能夠拋卻南京的那些煩惱，就這么留在麗江該有多好，假以時日我們一定能夠找回曾經的輕松和快樂！

我有點難過，我放開了被自己摟著的陳藝，然后閉起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強迫自己什么都不再去想。

一會兒之后，陳藝拍了拍我的手臂，等我睜開眼，她拿掉口罩的一邊對我說道：“江橋，你要買車子的話，記得給我打個電話，南京很多4s店我都有朋友的，應該會便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