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菡低著頭，佯裝看表,實則望風,眼睛一直盯著衛生間的方向,一出現林國安的蹤跡立馬向里面通風報信。

一門之隔的包廂內氣氛撩人。

唐若遙一開始被禁錮著，動彈不得，秦意濃挨著她的唇角，要碰不碰地輕輕啄吻，故意逗她似的,唐若遙心被吊得不上不下，人也渴得很,忍不住傾了傾身。

秦意濃唇角微勾，往后躲,就是不讓她得逞。

“待會兒林導就回來了。”唐若遙耳朵尖發紅，萬般無奈地搬出林國安這座大山。

先撩的是她,不肯配合的又是她。逗人也是有個限度的,要不是迫于秦意濃的“金主”身份在,唐若遙非得……她忍不住去幻想了一番，眼里閃過精芒,輕輕咬了下唇,將綺念壓了下去。

算了，人在屋檐下，該低頭時就低頭。

秦意濃哪發現得了她那么多的小心思，她也趕時間，稍微戲耍一番便適可而止,她扶正唐若遙的腦袋，偏了偏頭，再次迎了上去。

暖甜的滋味順著啟開的紅唇緩緩滲透進來。

兩人像干渴的魚一樣，彼此熱切地汲取著對方的甜滑柔軟。

……

咚咚咚——

悶而重的三聲，愈來愈急。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兩人從投入中飛快地脫離出來，唐若遙退得太快，后背撞上桌沿，悶悶地倒抽了口氣，顧不上檢查，接著便手腳麻利地從秦意濃腿上下來，坐回了原位，低頭整理自己的旗袍。

側邊拉鏈被拉到底不說，連盤扣被解開了兩顆，唐若遙一邊著急地扣盤扣一邊羞窘地回憶，方才是怎么發生這一切的來著？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秦意濃黑下來的臉。

秦意濃自然也聽到了敲門聲，知道這場短暫的甜蜜要停止了，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唐若遙看都不看她，迫不及待地遠離她的一連串動作，還是心里發堵。

唐若遙是不是沒發現，剛才自己要去扶她的手，被她下意識地推開了。

“著什么急？”秦意濃手肘撐在桌布上，一手支著下巴，不緊不慢地道，“林導進來還要一會兒呢。”

目光里隱隱透著不悅。

唐若遙整裝完畢，松了口氣，才得空瞅她一眼，道：“我知道，我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秦意濃皺眉說，“害怕他發現我們倆的關系？”林國安個老油條，什么沒見識過，最多調侃打趣自己幾句。

秦意濃就是心里不爽隨口一說，唐若遙卻有了別的理解。

秦意濃親口跟她說過不止她一個情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林國安說不定早就親眼見過她和別的男人或者女人卿卿我我，所以她趁導演出去，和自己“偷情”才這么熟練嗎？

對秦意濃來說，自己只是她寵物當中的一個吧，還不是最受寵的那個。光她知道的，就有一個寰宇影視的太子女紀云瑤。

因為方才的親昵而漲得滿滿的心臟，轉眼間轉變成了酸意。

唐若遙張了張嘴，想說句得體懂事的話，卻在涌到嘴邊時，咽了回去，神色隱忍。

秦意濃從唐若遙的神情里讀出了一絲委屈。

奇怪？她委屈什么？

不等她思考出一個答案，門外接著響起關菡的聲音：“林導，您回來了。”

“你怎么在門口站著啊？”

“我剛從前臺那邊回來，正好看到您出來，順便就等會兒您。”

“哦哦哦。”林國安笑說，“那一塊兒進去吧。”

屋里兩個人默契地止了話茬，端坐在桌旁，誰也不瞧誰，比方才的距離還要遙遠。

林國安進來落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執起筷子道：“先吃菜吧，都涼了。”

秦意濃淡淡地應聲。

唐若遙則是點頭，等兩個人都動了筷子，她才站起來，懂事體貼地問道：“林導和秦老師喝湯么？”

林國安不見外地把碗遞過來：“謝謝啊。”

他一抬頭，瞧見唐若遙唇上顏色不均勻的口紅，愣了愣，立時困惑起來。林國安再怎么直男，也是從事藝術領域的，干的還是導演這種精細活，觀察力是決計不弱的。

唐若遙演的這個角色，妝容淡雅，幾乎是全素顏出鏡，涂口紅僅僅是為了提亮膚色，上鏡好看精神些，所以選的顏色淺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現在她白皙的臉頰異常紅潤不說，只說唇妝，就明顯比他去洗手間之前深了不少，而且深得……怎么說呢，左一點右一點，林國安想給她找借口說是重新涂了口紅都沒辦法站住腳。

不是自己涂的，那就是別人涂的，還不是用的正兒八經的方式涂。

林國安瞥了眼態度變得不冷不熱的秦意濃如出一轍的“咬唇妝”，雙眸微微放大，他眼珠轉了下，低頭掩去了眸底的驚詫和難以置信。

唐若遙給林國安盛好湯，對上林國安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里莫名的一跳。

她轉臉面向秦意濃：“秦老師要么？”

秦意濃故意不吭聲。

等唐若遙露出那種示弱的眼神，她才在心里冷哼了聲，把這頁以及先前那頁輕輕揭過，大發慈悲地開了尊口，懶懶道：“謝了。”

唐若遙真是沒有眼力勁，遠來是客不說，就光論她如今在圈里的地位，是穩壓林國安一頭的，再論起來私交，她和林國安比，肯定是她更親近。

唐若遙第一個問的人居然是林國安，而不是自己？

唐若遙傾身，從湯缽里舀湯，關菡眉頭驚跳，在桌子底下打字。

秦意濃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下，她滑開屏幕，看了眼內容，兩道好看的眉頭擠到了中間去，隨之掠過一絲懊惱。

你們倆的口紅，暴露了

關菡轉頭朝她遞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秦意濃輕輕地搖頭，示意她沒事。

是她大意了。

不過算不上什么大事，林國安嘴嚴，不會到處亂說，就是唐若遙臉皮子薄，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林國安已經知道了的好。

“秦老師，您的湯。”唐若遙一無所覺，將湯碗輕輕地擱在她面前。

不知是不是聽到秦意濃內心的話，唐若遙之后的表現非常乖，不時給秦意濃布菜，輕軟語的，聽在秦意濃耳朵里，分外享受。

“你吃你的，別忙活了。”許是多了一絲內疚，秦意濃臉色好看了點，和顏悅色地說。

她執起公筷，給唐若遙夾了塊鮮嫩的魚肉，放到她碗里。

唐若遙抿了抿唇，低低地嗯聲，對著那塊魚肉呆呆地出神。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是秦意濃第一次給她夾菜。

她和秦意濃在家里一起吃過不少次飯，但都是各吃各的，她偶爾布菜秦意濃不會拒絕，但絕不會反過來替她布菜。兩人之間的主從、界限感一直分明。

即便此刻是秦意濃在酒桌禮尚往來無意的舉動，卻讓那道橫亙在二人間的界限有了短暫的模糊。

唐若遙守著那塊魚肉，遲遲沒動筷子。

秦意濃和林國安已經聊上了，她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了個大概，秦意濃剛開了家公司，這部片子她很看重，要親自當制片人。

聊到興起時，秦意濃端起杯子，以茶代酒，和林國安碰了個杯。

林國安嘬了一小口白酒，渾身通暢，眉眼舒展，笑著說：“如果你演員沒挑好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

秦意濃挑眉，饒有興致地問：“誰啊？”

林國安努了努下巴，打趣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嘍。”

突然被點到名的唐若遙抬起頭，看向秦意濃，謙虛的話涌到嘴邊，不知道當說還是不當說。

平心而論，她自然是想出演秦意濃的電影的，雖然不能和她合作有些遺憾。

唐若遙將原先的說辭咽了下去，改口道：“如果秦老師看得上我的話，當然榮幸之至，怕只怕我入不了秦老師的貴眼。”

林國安自以為窺知了二人的關系，爽朗笑道：“若遙何必自謙，你要是入不了眼，新人這一代也沒人能入眼了，意濃你說是不是？”

秦意濃表情復雜，干巴巴道了聲：“是。”

她不想讓唐若遙和她演同一部電影，尤其是這樣的同性影片。因戲生情的情侶在娛樂圈里比比皆是，何況她們本就兩情相悅。現在她們倆的關系已經懸成一線，微妙地維持住了平衡，再來這一出，恐怕是在懸崖間的鋼絲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跌得粉身碎骨。

林國安這廝仿佛已經敲定了唐若遙似的，徑直問道：“你有檔期嗎？”

唐若遙點頭：“有的。”

林國安樂道：“我猜你也有，到時候你跟我出這個劇組，進那個劇組，用慣了的演員我也省心，不用再磨合。”他面露揶揄地問秦意濃，“你覺得呢？”

秦意濃敷衍地唔了聲，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林國安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對，適可而止地打住。

唐若遙咬了咬下唇，用眼神偷瞄秦意濃，秦意濃臉上不怎么顯，還是唇角掛笑，周身的氣壓卻慢慢地低了下去。

秦意濃后來就不聊新電影的事兒了，林國安目光似有似無地在二人間打轉，疑竇叢生。

怎么回事兒？不是他想的那種關系？

林國安中途又去了躺洗手間，秦意濃垂著眼皮，笑容隱去，靠在椅背里，神色憊懶地按著手機。

唐若遙想看她，又不敢看她，她知道秦意濃是從林國安說那句讓她出演電影的那句話開始，心情變壞的。

唐若遙有些難過地想：她是瞧不上自己么？

秦意濃不搭理她，她索性沉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注意身邊的椅子被輕輕拉開，關菡輕手輕腳地出去了，林國安都回來了，關菡還是沒回來。

菜過五味，快散場，關菡敲門進來，額上微微見汗，輕輕地喘著氣，坐在了座位上。

秦意濃和她交換了個眼神，關菡點頭。

林國安喊來服務員結賬，唐若遙往碗里舀了一點魚湯，合著湯將那片已經數次分剝、小得筷子都夾不起來的魚肉一并吞進了肚子里。

一行四人往外走，照例是秦意濃和林國安走前面，唐若遙和關菡在后面。

林國安：“你住哪兒？有車來接么？”

秦意濃報了酒店的名字。

唐若遙腳步一頓。

林國安一拳捶在了掌心，笑道：“巧了不是，我們劇組就定的這家酒店，一塊兒回去唄。”

秦意濃回頭看關菡，關菡鎮定地回望。

這荒郊野嶺的，最好的酒店就是唐若遙劇組定的那家了，不能怪她。

秦意濃收回視線，漫笑說：“行啊。”

幾人上了來時的車，林國安喝了點小酒，靠在最后一排閉目養神，不多時輕輕地打起呼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