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特意交代了柯修然一番,柯修然投桃報李,自是不遺余力的將這樁案子在外頭宣揚開來,短短一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蔣阮是被人冤枉入獄的。不僅如此,其中的細節也被流傳開來。胡千秋與二姨娘早些年那一段情也被暴露眾人眼下,于是蔣權頭上的綠帽子也更加青翠了些。
但眾人卻并不同情蔣權,只因為蔣阮入獄到出獄,身為父親的蔣尚書卻從未來看過蔣阮一面,當日在公堂之上也沒有蔣權的影子。人們總是同情弱者,原先看弘安郡主如今步步高升花團錦簇,不想在蔣府里卻過的是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實在是很可憐了。
二姨娘被判斬立決,定在第二日午門斬首,這般雷厲風行,柯修然倒是對此十分上心。自然,胡千秋被罷官后,柯修然坐上了御史臺院正的位置,不僅如此,當初胡千秋的罪狀中,御史臺近大半的官員都受到了牽連,這么一長串清理下來,御史臺重新洗牌,原先胡千秋的人竟是一個也沒有了。新進的官員將御史臺曾經的格局徹底改寫,御史臺告別過去幾十年的陳腐,迎來新的生機,這是后話。
李尚書一家除李尚書罪大惡極判斬刑外,其余的子弟倒是未曾殃及,只是永世不得科舉入仕,李家也算是終于此代,再留在京城也毫無意義,便舉家遷徙出了京,連尚在牢中的李尚書和二姨娘也未管。
臨走前李尚書也曾問過李強的下落,可李強便是如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了音訊。李尚書自知李強兇多吉少,便是又暈了一回。
蔣府內,二姨娘的消息兜兜轉轉,終于傳來回來。
“啪嗒”一聲,蔣丹手里的瓷杯一個不穩掉在地上,茶水混著瓷片摔得到處都是,丫鬟忙跪下身來撿拾。蔣丹急急道:“尚書府被抄了家?”
丫鬟已經將外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蔣丹,此刻聽蔣丹這么問便又道:“是的。”再看蔣丹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神情有些恍惚。
丫鬟對于這個主子總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也不敢多說什么,匆匆忙忙撿起地上的碎片便快步出了屋想找巾子將地上的水漬擦干凈。
蔣丹愣愣的看著地上的一大灘水漬,腦中卻浮現起方才聽到的消息來。
尚書府被抄家,二姨娘被判斬立決,李尚書斬刑,李家子弟永世不得科舉入仕,便是胡千秋,也被罷黜了官職,李強不知所蹤。
雖然蔣丹早已預料到二姨娘必然斗不過蔣阮,可也沒想到蔣阮手段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讓整個李府都陪了葬。蔣丹心中浮起一絲后怕,對待二姨娘尚且這樣,若是蔣阮知道了當初那件事。她心中一涼,登時只覺得脊背爬上一層冷汗。
蔣丹“霍”的站起來,蔣阮太危險了,蔣阮一日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她就是一日的威脅。要么立刻除掉蔣阮,要么在最短的時間里進宮,然后。慢慢除掉她。
她瞇了瞇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因為二姨娘的事情,再回府時,府里下人看向蔣阮的目光中便若有若無的帶了一絲畏懼。蔣阮只做不知,蔣老夫人的死出其不意,府中忙著辦理喪事。人人皆是一身縞素,原本她瞧見白色就覺得厭惡的,如今卻也只能換上白色的素服。
依照大錦朝的規矩,府中長者親人去世,及笄的女兒家須得守孝滿一年。原本到蔣阮的這個年紀也該是談論人家的時候,蔣老夫人一去世,府中的女兒家都得守孝一年,親事便必須得耽誤下來。除了蔣丹的畫像已經被送上去不能變之外,蔣阮和蔣素素的婚事都必須暫時需要放下。
白芷幾人為這事真是愁得不行,蔣阮自己并不大上心。這府里能做主的女人如今只有紅纓,可紅纓現在一心想要做到蔣府主母的位子,況且只是一個妾,自是沒有資格也沒有心思去操心她的親事。原先蔣老夫人還在的時候,或許會為她考慮一二,蔣老夫人一走,蔣府里更沒有人會留意她能不能順利許給人家了。
便是蔣權,也只會將她作為交換的禮物來考慮親事,這樣看來,守孝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露珠推門走了進來:“今日午時二姨娘在菜市口斬首,姑娘”露珠猶豫了一下才道:“可要去?”
白芷皺了皺眉:“那樣臟污的場面,沒得污了姑娘的眼睛。”
“去看看吧。”蔣阮道:“好歹也有些交情,送她一程也應該。”兩世交情,總也是不淺的。
菜市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被綁著繩索跪倒在地的女人衣服上已然臟污不堪,頭發上布滿污漬和爛菜葉總有義憤填膺的百姓以此來表達對囚犯的憤怒。
“呸,沒臉沒皮的,竟伙同奸夫來害郡主。”
“可不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沒瞧見尚書府都被抄家了么?”
“自是自作自受,果然什么樣的人養什么養的女兒,前些日子那不知羞恥的郎中夫人說不定就是被這么教壞的。”
議論紛紛中,那身著囚衣的女人卻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斑駁的臉,依稀可以看到從前的美艷,可是目光卻是渙散至極,唇角是癡癡的笑,口水流的滿臉都是。她小聲的自自語,只有離得最近的魔道的劊子手能聽清楚她的話。她在說:儷兒,娘帶你出去買衣裳。
劊子手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她的目光充滿鄙夷。
菜市口人群中,露珠和天竺一左一右護著蔣阮不被人群擠到。蔣阮掀開帷帽,看向喃喃自語的女人。
二姨娘癡癡傻傻的模樣,哪里還有從前精明美麗的影子。雖然二姨娘事實上一直都并不精明,可上一世她也曾羨慕過蔣儷,因為蔣儷有一個這樣強勢的母親,一個庶女過的比嫡女還要滋潤。
蔣阮小的時候,趙眉那時候還是蔣府的當家主母,只是當家主母當得名不副實,夏研溫婉,平日里總是做得周到不會給人拿捏道把柄,二姨娘卻是看準了蔣權不喜趙眉,一個勁兒的欺負他們母子三人。
二姨娘年輕的時候很是跋扈,背著人私下里恐嚇蔣阮許多次,上一世懼怕的人這輩子卻落得個這么下場,重來一世,卻覺得原先厲害的人也不過如此,只是紙老虎罷了。
早在二姨娘解了禁足行事態度大變的時候她就留意到了,蔣丹不過借刀殺人,不過二姨娘也與她有些陳年宿怨。在被抓入牢中之前她就連夜寫下一封信,信中不是別的,正是這些年來李尚書李德興斂財打點,攀附關系的記錄。
上一世李家人最后還是投奔了宣離,李家和蔣家本就有姻親關系,宣離也樂于關照。只是宣離此人有個習慣,并不如表面上一般用人不疑疑人勿用,但凡自己人,總要調查一番,將那人的弱點握在手里,以備突發狀況。
李德興做過的那些事情,當初還是經過她手了一番。自是記得清楚,至于胡千秋,并非針對二姨娘,胡千秋當初本是在宣華一派,可后來見勢頭不對便投奔了宣離,御史臺近一半的人后來都成了宣離的人。御史臺在朝中的地位舉重若輕,尤其是事關官員的大案,這一次將胡千秋弄下去,御史臺重新洗牌,也就是掐斷了日后可能成為宣離一大部分的助力。
李家,胡千秋,宣離未來的羽翼,在如今就被她剪斷,卻不知日后宣離的奪嫡之路還能否走的順風順水,至于二姨娘,不過是一個犧牲品。但她并不同情。世上之事,從來沒有誰同情誰的,上一世最后她落得如此境地,二姨娘可是憑借著李尚書同宣離的關系在蔣府過的風生水起,雖然比不得夏研,卻也是踩著她的骨血向上爬。
蔣家的人用她的血鋪路尚且不同情,不過是前生仇人,她又怎么會心軟。
眼看著行刑的時間要到了,若是以往的囚徒,到了這個時候,有親友的親友都會上來送最后一程。二姨娘并非孤兒,可今日卻是沒有一人來為她走最后一程。蔣儷早已先她一步下了黃泉,李家舉家遷徙,至于蔣權,二姨娘給他戴了一頂綠帽,蔣權沒有踢她兩腳泄憤已是仁慈,怎么會眼巴巴的前來送行。
便見唏噓聲中,有一人緩緩上前,素衣帷帽,行走風華自在,人群中漸漸安靜下來,看著這個突然走上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