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指著桌子熱情地叫道：“最里面的那些菜，我們都沒碰過哦，小阿姨說它們都是干凈的食物，可以吃的！別浪費哦！”
蘇秋雨再次服了——
是不是干凈的食物，這些工作人員自有眼睛去看，不需要特意嚷出。
她并不想借花獻佛去故作大方地搞施舍，小桃這震天響的一聲吼，無形中打破一些默契規則，更仿若她像在慷他人之慨……
蘇秋雨囧囧的側過身來，避開餐桌那邊正在收拾的人，知道他們只會低頭做事，不會望來，但她還是不自在。
也是側過身來的姿態，讓她挨近了顧墨霆。
她雙眉輕合，抬頭對上一直注視著她的這雙漆黑眸子。
他眸底隱著笑，很清淺。
蘇秋雨垂眉，真的服了。
顧墨霆的大掌這時忽然又一摟，把她擁入懷里，他的下巴貼著她松軟柔順的烏發。
蘇秋雨沒反抗。
裝死吧，她放棄了。
桌上收拾好，所有人離開，小桃也被姜邛抱走了，屋內又只剩他們二人。
顧墨霆道：“走吧。”
蘇秋雨剛才就發過誓，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除非顧墨霆走。
然后她下身一輕，就又被顧墨霆攔腰抱起。
她兩只手還揣在口袋里，酷酷擺爛。
在床上重獲自由后，她拉來毯子，靠著床頭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膝蓋。
顧墨霆遞來一杯溫水，寬厚修長的掌心里躺著她要吃的各種藥。
“吃藥吧。”
蘇秋雨接來水杯，靜了靜，她抬眼看他：“謝謝。”
顧墨霆沒說話，安靜看著她，眼神深得像是要將她吞噬。
蘇秋雨就著水將藥吞下，顧墨霆把水杯接回去時，手機忽然響了。
他低頭看了眼，接起：“怎么。”
周臣柏的聲音在那頭驚恐響起：“臥槽了，臥槽了，老大，蔣家的人來了！”
顧墨霆一頓，沉聲道：“什么？”
“就是嫂子她媽的那個蔣家！蔣紫菲的那個蔣家！我們兩家人都沒請他們，不請自來的！”
顧墨霆走到窗邊，冷冷道：“周家和諸家的人攔不住幾個沒邀請函的？”
周臣柏抓狂：“沒想到會冒出這么一個人啊！而且她打著老大你媽娘家的旗號來的，我們兩邊的人誰敢攔，這不就給人放進來了。”
顧墨霆道：“來得是誰？”
“她自稱是蔣紅芳，但我看著和蔣紫菲不太像，她也不像混血的。”
“所以，趕出去了嗎？”
周臣柏冷汗直冒：“已經不好趕了……她直奔著兩個老太太去的，把兩個老太太哄得可高興了。不然我們也不會上前去問她是誰，個奶奶的，她沖我笑起來的樣子好她爹的陰險。”
顧墨霆冷冷笑了下，寒聲道：“明知對方不懷好意，你跟我說不好趕？你是希望看到她把接下去的局面變得不可收拾，還是想看到我過去讓攤子變得更亂？”
周臣柏哀嘆：“老大，你知道的，這世上我除了你之外就怕我家老太太……這樣，你說！你要我怎么做，除了拿刀子過去捅之外——”
周臣柏的話音忽然戛然，睜大眼睛看向宴席那頭。
“臥槽，”周臣柏低聲道，“我聽到了啥。”
顧墨霆冷冷道：“什么？”
周臣柏還沒回答，顧墨霆聽到諸麗珍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住口！你在放什么屁！”
顧墨霆道：“是諸麗珍在說話？”
聽到“諸麗珍”三字，在床頭一直盯著他背影的蘇秋雨放下修長的雙腿，坐直身子。
周臣柏語速很快：“對，是她！老大，那個‘蔣紅芳’在到處找嫂子，我過去看看，諸麗珍這豬頭要壞事——”
說完，周臣柏掛斷電話跑過去。
顧墨霆轉身看向蘇秋雨。
蘇秋雨的眼睛大而亮，擔心地看著他：“珍珍奶奶的壽宴……出事了？”
“目前還沒有，”顧墨霆將水杯擱在一旁，過去在床邊坐下，“我過去一趟，我讓小桃來陪你。”
蘇秋雨望向窗外陰沉沉的灰暗天空，雨比下午更大了。
顧墨霆道：“我盡快回來，如果有事找我，你用小桃的電話打給我。”
蘇秋雨的視線從窗外落在顧墨霆的臉上：“我能一起去嗎？”
“不能。”
蘇秋雨眼睛輕斂，好吧，不能就不能，她自己有腳。
幸好在這做了半日保潔，七湖山莊的布局她現在很熟。
余光望見顧墨霆的手抬起，蘇秋雨沒再躲，然后她的臉被他輕輕捧起，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鎖定住她的目光。
“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這是一句令人心動的話，但蘇秋雨確定，她已經不需要什么“心動”。
她的唇角幅度很輕地揚了下，握著顧墨霆的大掌，將他緩緩拿下來。
“拜拜。”蘇秋雨微笑說道。
顧墨霆黑眸一緊，低低道：“等我回來。”
蘇秋雨沒接話。
顧墨霆重復：“等我回來。”
聲音徐沉醇厚，帶著蠱惑。
蘇秋雨唇瓣微動，眼眸清澈如鏡：“好。”
顧墨霆深深看著她，起身離開。
沒多久，小桃穿著一身小睡衣，蹦蹦跳跳地進來了：“小阿姨，小桃又來咯！”
到床邊后，她的小拖鞋一甩，爬上來道：“小阿姨，小桃來給你暖被窩咯！”
然后她快手快腳朝另外一邊爬去，拉開床頭柜，拿出遙控器。
“小阿姨，我們看電視吧！”
然后她摁下遙控器。
四周的燈光黯淡，巨大幅家庭影院下降，一個可愛的卡通公主在屏幕上轉圈圈，用非常標準的英文道：“你好呀，可愛的小朋友，又見面啦。”
小桃的英語口語非常流利，和屏幕上的公主揮手：“你好！這是我的小阿姨，我帶她一起來見你啦！你看，她是不是長得很好看，也跟你一樣，像是個美麗的公主呢？”
這并不是即時互動的智能觀影模式，公主跟她打完招呼后，直接就進入正片，沒回答她的問題。
小桃跟著唱歌，小腦袋一擺一擺，很是開心。
蘇秋雨在旁看著她，真羨慕，小孩子的快樂如此純粹簡單。
她小的時候，蔣紫菲是不給她看動畫片的，不過她從小就不會乖乖聽話。
蔣紫菲不給她看，她就跑去便利店或者小賣部看。
她長得漂亮，嘴巴甜，說幾句好話，大人們都樂意照顧她。
蘇秋雨忽然覺得，這世界有些荒誕——
她的親媽，不僅要將她推入洶涌洪流中去，還要將她的傘撕碎，槳砸爛。
可是在親媽之外，她所遇到的人，幾乎都愿意為她撐傘，遮風擋雨。
可能這就是世界運行的法則，失去什么，總會得到什么。
嗯，一種代償。
蘇秋雨看著哼哼唧唧唱歌的小桃。
但凡今天，姐姐還活著，她都會毫無顧忌地把那個親媽扔給她，然后她頭也不回地踏上飛往英國的航班，去找外婆。
再然后，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和蔣紫菲說一句話，也不會再有碰面的機會——
可惜，姐姐是最先去世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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