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沈蕁的話紀澄其實早八百年就想好了的,她就猜著沈蕁肯定要問這些問題的。
沈蕁辨不出紀澄話里的真假,可是她這樣的人也并不扭捏,自然有一套行事的套路。沈蕁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澄姐姐,你們是不是都瞧出來我心儀真長表哥了?”
說實話,這話聽著真是不害臊,但被沈蕁這樣天真爛漫又素來直爽的姑娘說出來,卻只讓人覺得可愛,紀澄偏頭靠向沈蕁,“是啊?!?
沈蕁的臉紅得跟三月桃花似的,“我也知道這樣有些不害臊,可是我也管不住自己,我第一回看他的馬球賽時,不知怎么的眼里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你說沈蕁是聰明還是傻?反正她這么一說,紀澄便是再有別的心思,也只能打住了,只因為沈蕁先說了,而且還是不顧女兒家的矜持明著說的。
紀澄只好也故作爛漫地刮了刮臉道:“你一個大姑娘說這些,羞也不羞?”
沈蕁跳起來就去擰紀澄的臉,兩個人一路嬉鬧著跑進了九里院。
一進九里院的大門,沈蕁的鼻子立即四處吸了吸,“有烤肉的味道!”沈蕁壓低了聲音對紀澄道:“我二哥肯定在家里,不然羽衣不會動手烤肉的?!?
沈蕁拉起紀澄的手,對她比了個食指放在唇中央的噤聲動作。“我們悄悄的去,見者有份?!?
沈蕁對九里院是熟門熟路,拉著紀澄就沿著登山石道往山上去,“我二哥烤肉的時候最喜歡在山頂的巢云亭,亭子在山脊上,視線最闊,可以俯瞰整個磬園我早該猜到的,昨日剛下了大雪,是他最喜歡的天氣。九里院的山脊上從來都是不允許掃雪的,他最愛雪中飲酒烤肉了。”
幸虧紀澄今日穿的是牛皮小靴,磬園里的道路上都是掃了雪的干干凈凈不會濕腳,而九里院里面雪都沒過了紀澄的腳背,再往上快走到山脊處時,雪已經齊著紀澄的小腿了。
紀澄和沈蕁拉著手,一腳接著一腳地在雪地里踩著窟窿往前走,待繞過一大叢幽香的臘梅花后,紀澄一抬頭就看到了上前方不遠處的沈徹,
z云亭真就像是一個鳥巢一樣,以枯敗的枝條編織而成低矮的亭狀,四處透著風,沈徹沒在亭里坐,反而是坐在亭外一個磨盤大小的石頭上,他面前清理了一堆雪,燃著一個火堆,他手里正拿著鐵釬子自己在烤肉。
羽衣在沈徹右手邊不遠處,正拿著小刷子給將要烤的肉刷料,霓裳則在亭子里暖酒。
“二哥,我們正說著今天想吃烤肉,芫姐姐讓我來請羽衣,沒想到你這里已經吃上了,正好咱們可以一道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沈蕁看見沈徹提了裙擺就往前跑。
可惜這姑娘平衡性不太好,沒跑幾步,大概是被雪下的石子兒給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往前撲,紀澄恰跟在沈芫的后面,見著了當然不能不救,她立即一大步跨向前去拉沈蕁,可是沈蕁前撲的力量太大,紀澄也還沒適應在這么深的雪地里走路,結果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都撲到了雪地里。
因為沈蕁在前,紀澄怕壓著沈蕁,落地時扭身往旁邊一滾,摔得比沈蕁更慘。霓裳和羽衣兩個丫頭趕緊來扶,紀澄爬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雪渣,連嘴里都是。
這樣狼狽不僅沒有引得來人的同情,反而只聽見沈徹朗聲大笑。霓裳將紀澄將身上的雪拍掉,忙地拉了她到火堆邊坐下,“趕緊烤一烤吧,紀姑娘可要換衣裳鞋襪?”
紀澄連連擺手,“不用。”她還沒那么嬌氣。
沈蕁此時已經氣呼呼地走到了沈徹跟前,一把奪下沈徹手里的鐵釬,“二哥,你看著我們摔倒居然不來救我,還笑得這樣開心。”
沈徹回道:“你們不請自來,想蹭我的烤肉,可不得先叩拜一下?”
沈蕁說不過沈徹,只拿了那串肉就往嘴邊放,肉質鮮嫩,滑潤可口,“這是什么肉啊,可真細嫩?!?
“老鼠肉?!鄙驈鼗氐?。
沈蕁一聽,鐵釬子立即就往雪地里扔,幸虧沈徹接得快,才幸免于難。
可憐沈蕁那口肉已經咽到了肚子里,這會兒雖一直“呸呸呸”的,也只能吐點兒唾沫出來。
霓裳和羽衣也都被沈蕁給逗笑了,“蕁姑娘快別聽公子的,這哪里是什么老鼠肉啊,是今兒早晨楚公子才送過來的獐子肉。”
“哪位楚公子?”沈蕁一聽“楚公子”三個字,耳朵就豎了起來。
沈徹只假作沒看到沈蕁那副樣子,他比沈蕁差不多年長八歲,多少算是看著她出生和長大,如兄亦如父,看見她這樣女大不中留的模樣,心里絕對稱不上高興,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沈徹轉而對坐在火邊的紀澄道:“你還是回去換一身吧,病才剛好,等雪浸透了衣裳,你的病回去只怕又有反復?!?
“正是哩,我雖然在九里院有衣裳,不過澄姐姐比我高上大半個頭,只怕是穿不上了,姐姐病才剛好,千萬不能再受涼。姐姐回去時,若見著芫姐姐她們,就叫她們趕緊到九里院來,咱們許久都沒一起樂呵了呢?!鄙蜍驹诼牭贸硬皇浅傊?,笑嘻嘻地回過頭對紀澄道。
“那好?!奔o澄站起身。
“我送你下去吧,這里下山比上山難,路又滑,原以為能難住幾個潑猴,結果猴子專往山上爬?!鄙驈匾舱酒鹆松怼?
沈蕁知道沈徹這是不滿自己呼朋引伴,也只是笑笑不答話,“你們趕緊去吧?!?
沈徹回頭對霓裳道:“給她們準備點兒菊花飲并玄麥茶,烤肉吃多了上火?!?
霓裳立即應了,又聽見沈徹對羽衣道:“看著阿蕁,只許她吃三串,再多就不準再給了?!?
今兒紀澄可算是見著沈徹婆媽的一面了,真想不到他還有這等關切人的時候。不過天底下能受用的人也不多。
紀澄跟在沈徹身后往山下走,他剛才說的的確不是客套話,這雪地里人來人往的,雪渣子踩成了冰渣子,一不留神就會溜倒,摔個屁股開花。
和紀澄小心翼翼地側身走不同,沈徹就跟在走通衢大道一般信步而行,只不過為了照顧紀澄,他倒是走得很慢,通常都是走一步停一步。
待繞過梅樹,沈徹停下對紀澄道:“那藥看來你吃了效果不錯,把手伸出來,我再給你把把脈?!?
紀澄回頭往山上看了看,見不在沈蕁她們的視線里,這才伸出手。
沈徹切了一下她的脈,“恢復得不錯,那藥不要再吃了,雖然可以安神,但靠吃藥才能安睡并非長久之事。若還是覺得走困,睡前可以喝小半杯西域葡萄酒,或者有效?!?
紀澄應了一聲,她這幾日的確睡得好多了,本想再吃幾服藥的,聽沈徹這樣一說,也就打消了念頭。
正巧紀澄也有話對沈徹說,于是也就不再往前走,“徹表哥,如今我在京里,同晉地之間的信件最快也要六、七日才能一來一回,不知道你們平時是用什么法子傳信的,可有快的法子?”
“我替你想想法子。”沈徹回道,繼而轉身往山下去,到了最陡峭的下坡處,沈徹朝紀澄伸出手去,“下來,我拉著你?!?
姑娘家的衣裙爬上爬下的確很不方便,萬一踩著了裙角,這會兒可不是開玩笑的,摔斷腿都有可能,紀澄也沒有扭捏,將手放到沈徹的掌心里,就著他手里的力道,干脆也不走了,直接往下一跳。
“澄妹妹!”蘇筠的聲音有些尖銳地在半空響起,她和沈芫她們聽守門的小童說沈蕁和紀澄往山脊上去了,也就跟著走了上來,正巧見著沈徹拉紀澄手的一幕。
紀澄趕緊從沈徹掌心里抽出手,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蘇筠和沈芫,還有沈萃,其實本不是什么大事兒,被蘇筠這一叫喚反而顯得像有什么貓膩似的。
“芫姐姐你們來得正好,路太滑了,我剛才摔了一大跤,衣裳全都濕了,正要回去換衣裳呢,蕁妹妹還讓我順便給你們帶話,她這會兒已經在上頭吃起烤肉來了,我去換換衣裳就來。”
紀澄說了一大堆話,回過頭又對沈徹道:“徹表哥,多謝你送我下來?!?
沈芫見紀澄大大方方的不由松了口氣,蘇筠只沉默不語。
沈徹道:“順路而已,我下來也有事。”
沈芫替紀澄解圍道:“澄妹妹,你快去換衣裳吧?!?
紀澄點點頭,往山下走去,只聽得沈徹喚了一旁的童兒送沈芫她們上山,卻沒有親自送她們上去。
紀澄自回到小跨院換了衣裳,人也懶懶地不想再動,至于烤肉什么的她興趣并不大,也免得蘇筠又往多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