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突然出現一只熟悉的手,以及一瓶香草味的可樂。
衛楠怔住。
他什么都沒說,只把可樂放在衛楠觸手可及的位置,定定地拿著。
修長的指節,穩穩的力度,依舊是記憶中的許之恒。
手里拿的也依舊是最熟悉的飲料。
那只手曾經溫柔地撫過衛楠的發,曾經牽著衛楠十指相扣,在校園里一走就是一兩個鐘頭。
曾經在炎熱的夏天里,無數次為衛楠撐起一把傘。
曾經把香草味的冰可樂握在手心里,捂熱了,再拿給衛楠喝。
“曾經”這個詞不知是誰發明的,還真是夠慘烈的。
衛楠笑了起來,去接他手里的可樂,不經意間跟他手心相觸——他指尖的溫度,是刺骨的冰涼,涼到大夏天的都讓人不禁打了個顫。虎口處有一塊鮮明的疤,像是新添的傷痕,傷的不輕,初步判斷是用刀類的工具砍傷的,觸上去,如同平坦的地面上被雨水沖出的溝壑一般突兀。
“你的手……”
“沒事。”許之恒淡淡地說,把可樂塞給了衛楠,收回手去,自然地塞進口袋里。
“謝謝。”衛楠客氣道。
“不用。”
冷漠又疏離的語氣,接著,便是決然地轉身,衛楠總覺得他的背影略顯僵硬,在午后的陽光下拖出了大片的陰影。
許之恒走到蘇敏敏身邊,輕輕環住她的肩,低聲道:“你也暈船?”
蘇敏敏小鳥依人狀靠進他懷里,嗯了一聲,“我頭有點暈。”
許之恒淡淡道:“那回去休息吧。”
說完便環著她的肩,從衛楠面前擦身而過。
衛楠趴在欄桿上吐得更厲害了,臉色慘白如紙,手里攥著的可樂瓶子也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而變了形。
良久之后,祁娟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家大小姐,你今早吃了什么啊,吐成這樣?”
衛楠氣若游絲狀:“牛奶,都被吐掉了……”
祁娟白了她一眼:“就你這欠虐的體質,暈車暈船暈地鐵,跟我說說,有什么你不暈的吧。”
“自行車我不暈。”
祁娟長嘆一聲:“賤命啊。”然后又突然話鋒一轉:“早知道許之恒和蘇敏敏要來,咱不來找晦氣了,那兩個人,全身都帶著股發霉的味道。”
祁娟罵人一直都這么狠毒,力求用最簡短的句子狠狠刺入對方的心臟,一刀致命。
“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人渣的味道”“再貴的香水也掩蓋不住你嘴里的臭氣”“你活著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跟人類作對的”“你有反社會傾向吧”……
——高中的時候,她曾經用這種話把一個欺負蕭晴的女生罵哭過。
衛楠笑了笑:未免她繼續罵許之恒,趕忙轉移話題:“沒事兒,畢業旅行一輩子就這一次,錯過就沒了嘛。”
祁娟冷笑:“有的人也是一輩子就一次,錯過就沒了,你是這意思吧?你是文娛委員,畢業旅行是班委組織的,你會不知道人文學院的人也走這趟路?你會不知道能遇上許之恒和蘇敏敏?”說完,湊過來揪了揪衛楠的耳朵——
“你,就,跟,我,裝,吧,你。”
衛楠靜靜地看著許之恒消失的方向,嘴角揚起個微笑的弧度。
良久之后,才輕聲道:“祁娟,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咬得我腸子都快破了。”
“別說這么惡心!”
“行了,我好多了,進去吃點東西吧,吐完還真餓。”
祁娟白了衛楠一眼,冷著臉走在前面,衛楠笑著跟在后面。
其實,祁娟說的對,衛楠當然知道會遇到他們。
可是知道又如何?
說了無數次不想去海南,不如去爬山吧去爬山吧。
甚至把從小到大學過的美麗的形容詞都拿出來,磨破嘴皮說附近的山有多好啊,多么雄偉壯麗,站上山頂可以有種傲視天下的成就感,爬山的過程中還可以增進咱們同學之間的友誼啊,順便讓單身的同志們有機會互相扶持啊……說了一大堆,最終還是票選決定的。衛楠那可憐巴巴的一票看上去特別滑稽,被眾人當作笑料嘲笑了一場。
本來不想來這趟旅行,就是怕碰見到他們,對衛楠來說,關于許之恒的一切都像在傷口上撒鹽,好不容易忘掉一點點,每次再見他,那些深刻的記憶又會從心底泉涌而出,翻來覆去折磨人的神經。
可相處了四年的同學,也有很深厚的情意在,畢業旅行全班都去了,只有衛楠不去的話,實在說不過去。
又顯得自己太小氣了。
衛楠無奈地嘆了口氣。
許之恒啊許之恒,你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呢?
傳說中,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得今生的擦肩而過,我衛楠前世到底扭脖子看了你多少次,到哪兒都能遇見你。
上輩子,怎么沒把脖子給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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