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那一瞬間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他想笑、想哭、想掀桌子踹墻。
汪雨冬,又是汪雨冬,替身,又是替身!
他真懷疑自己是遭到了什么詛咒,哪怕獲得了一個全新的生命,依然擺脫不了汪雨冬的陰影,恐怕那個詛咒,是烙印在他靈魂上的,無關他換多少身體。
他厭惡汪雨冬,也厭惡做汪雨冬的替身,無論是戲里,還是戲外。
他那一瞬間只有種被老天爺耍了的感覺,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在牽著他往前走,讓他無法脫身,讓他感到自己被重重壁壘包圍,無法呼吸。
他深深喘息了一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當然認識了,張姐,太謝謝你了。”
張姐也笑道:“沒什么,雙贏嘛。”在他看來周翔是一定會答應的,別說給汪雨冬這樣的巨星當替身會得到一個相當豐厚的酬勞,哪怕是不給錢,也有數不清的人上趕著想做,就算在電影里露不了臉,能進入汪雨冬的拍片劇組,認識那么幾個人,隨便指點提拔一下,對自己未來的發展就是巨大的契機,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周翔一個打雜的,怎么可能會拒絕。
沒想到周翔客氣地說,“張姐,這確實是一個相當好的機會,不過我還要跟威哥商量一下。”
“威哥?蔡威嗎?”
“嗯,我是聚星的員工,歸他管,威哥是不準我們隨便接活兒的,都要經過他同意。”
張姐撲哧笑了一下,“你這小伙子可真……”她想說天真,不過最終沒說出口,她笑道:“小……你姓什么來著?”
“周。”
“嗯,小周啊,張姐跟你說幾句實在話,你聽一聽就算了,別說出去,行嗎?”
周翔都能猜到她要說什么,這個女人可能年紀比他大幾歲,但是處事手腕在周翔看來不如自己,于是他就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張姐笑道:“蔡威是個不錯的人,對下屬也挺照顧的,不過這個事情,你真的沒必要和他商量。你自己想想,你給汪雨冬當替身,在電影上不露臉,就幾個背影,只要你愿意,字幕上就沒有你的名字,你還能多拿錢,誰會知道是你啊?我知道每個公司的規定不同,一般員工私自接活是不讓的,還要走公司程序,碌暮埽闃灰那墓矗鷥嫠弒鶉耍掏靜換嶂潰易吖境絳潁僥閌擲锏那疃嗑褪o鋁巳閃耍閽敢飴穡空漚愣繼婺悴恢怠!
張姐有自己的考慮。如果周翔真的要通過經紀公司,她確實沒什么損失,不過按照行業規矩,她介紹周翔一個這么大的活兒,周翔除了要給經紀公司提成,必然還要給她好處,這樣到周翔手里的錢,就非常非常少了,她也擔心那點兒錢周翔不愿意做,如果周翔能私底下接,到她手里的介紹費肯定就多了。
周翔把她那點兒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不過這件事他絕對不會答應。
首先不通過蔡威自己接活兒,是個貪小便宜吃大虧的蠢事,只有新人才會為了眼前利益這么辦事,這個姓張的可真夠損,為了拿幾個錢這么害新人。娛樂圈這么小,蔡威路子那么廣,接私活兒不被發現的可能性幾乎是零,如果他這么干,蔡威會對他失望透頂,他等于自覺后路。再來,也是最重要的,他絕對不想再給汪雨冬當替身,他甚至不想見到汪雨冬,想到汪雨冬會對他露出那種虛偽的親切的笑容,他就想揮拳頭。
周翔就笑道:“張姐,你說得有道理,不過威哥對我很照顧,我不告訴他心里真的不踏實,我還是和他商量商量吧,我想他會同意的。這樣吧,咱們互相留個電話,回頭我再和你聯系,你看成嗎?”
張姐臉色有些不好,不過盡量沒把情緒表現出來,“那好吧,你商量好了就給我打電話,但是我說的話你也考慮考慮,好吧?”
張姐把電話打到了周翔的手機上,才心有不甘地走了。
周翔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這一天他就沒閑下來。馬不停蹄地轉悠,累壞了。
一進屋,他就聽到一陣嗚咽地哭聲,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就見陳英躺在沙發上,正低聲抽泣。
“媽?怎么了?”周翔趕緊走過去,心里很不安。
陳英見他回來了,趕緊擦掉了眼淚,“你回來啦,我都忘了做飯了……”
“媽,沒事,我不餓,你哭什么?怎么了?”
陳英低著頭半天不說話,在周翔的一再追問下,才哭著說昨天她去中介所想報名月嫂的培訓,結果碰到騙子了,交了三百塊錢的訂金,現在找不到人了。
錢雖然不多,但是他們現在生活拮據,而且陳英實在憋氣。
這個女人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不幸,很小的一點事就能深深地刺激到她。
周翔心里難受得不行,他沒辦法責備陳英為什么不等自己陪她一起去,他每天回到家都筋疲力盡的樣子,陳英估計也知道他抽不出時間吧,沒想到真的碰上騙子了。
錢啊,真是沒錢萬事哀。
周翔并非吃不了苦,他上小學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熬過來的,但是從小到大,他并沒有為錢太發過愁。他有父母給他留下的房子和存款,有事故責任方給予的賠償,有雙親單位給他的撫養金,還有父母兩家老人和親戚對他的接濟,長大后雖然這些都沒有了,但是他已經開始打工掙錢,他從沒有背負過債務,沒想過這是怎樣一種焦慮緊迫的心情。
那就像是一個大石頭,壓在他肩膀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陳英哭著說,“我本來以為你醒了,噩夢就結束了,可是……那么一大筆錢,我們什么時候能還清啊。”
周翔把這個瘦小的女人擁在懷里,輕聲安慰著。雖然他感到身心疲憊,但他不能放著這個母親不管,那么做太禽獸了,他干不出來,無論有多難,他是男人,是兒子,是陳英唯一的希望,他必須咬牙挺下來。
周翔又想起了自己的存折,只要能拿到存折,他有密碼,他可以把錢取出來。可是,他人已經“死了”,萬一銀行賬戶被注銷了怎么辦,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后事是怎么處理的。他家里已經沒什么親戚了,遠方的幾乎不往來,誰能幫他處理那些事呢?
他知道他想拿回房子已經不可能了,但是錢,他的存款,他一定要想辦法拿回來。只要有了那三十多萬,剩下的十來萬省吃儉用個兩三年就出來了。
那是他最大的希望。
第二天,他提前一個小時走了,去他片區所屬的派出所,想查查自己的死亡證明。他從公司拿了個道具——一個假的記者證,貼上了自己的相片,去派出所跟民警說他想跟蹤一下兩年前一個紀錄片劇組進山遭遇暴雨泥石流的意外事件。
他特意挑臨下班五分鐘前進去,派出所就剩下一個很年輕的女警察,估計是剛入職的,不知道這么做符不符合規定,但是其他人基本都走了,她又抓不著人問,就干著急。
周翔就耐心地哄著他,說了不少好話,周翔本就長得有幾分帥氣,又會說話,還有一個唬人的記者證,小警察就同意讓他查了。
他差了半天,卻根本沒有找到自己的死亡證明,他把名字、家庭住址、甚至身份證號碼都輸了進去,依然一無所獲。
他沒有死亡證明?周翔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