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蘇毅民的司機和助理再次意外地對視一眼。
在這三年內,蘇家關于長房父女倆不和的事情已經討論過太多了。結局設想了無數(shù)種,唯獨沒人想過,蘇毅民竟然會是最先讓步的那一個。
——這個關口上,蘇毅民那句“回家吧”,顯然不是說這段通往蘇家的行程那么簡單。
蘇荷更意外。
心神大動而近乎恍惚。她茫然又不解地盯著座旁的蘇毅民,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讓一貫固執(zhí)強勢的父親突然松了口。
長久的沉默,讓蘇毅民難得感覺到了些尷尬。他擰起眉,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怎么,難道你還不想回?”
蘇荷下意識地張口:“好不容易住進他那里,確實不太想。”
蘇毅民:“…………”
助理在副駕駛座通過后視鏡瘋狂給蘇荷使眼色。
在蘇毅民炸火的前一秒,蘇荷回過神,眼角一彎。
“不過等到爸你松口讓我回家更不容易。我都自己一個人過了三個除夕夜了,冷冷清清的,只能關著燈坐在地板上數(shù)外面夜里的煙花——哪有家里熱鬧?”
蘇毅民一愣。
原本都到了嘴邊的訓斥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女兒輕輕松松的一句話,卻仿佛叫他眼前都浮起畫面來了。
他梗了好一會兒,悶著氣聲扭過頭。
“蘇家小輩里數(shù)你性子最擰,活該吃點苦頭。”
“是,是。”
蘇荷故意拖長了語調,嫣然笑著。
“那還不是像了老爸你嗎?”
“…………”
質感極佳的暗色車窗上,映著的邢天老總的老臉一紅,他最后還是哼了一句,再不吭聲了。
入了初冬,天氣轉冷,蘇老太太已經換了宅子,轉而搬去了a市遠郊西山的地段,仍是清清靜靜的半山腰,只是這處宅子在后院里引了溫泉,即便是室外也并不寒冷。
在干冷的a市的冬天,這兒實在是個再舒適不過的去處。
因為預計之后還要離開,司機只將車停到了露天的停車區(qū)。
助理給蘇毅民開了車門,蘇毅民便先下了車。
蘇荷剛要跟下,就聽車里的司機嘆聲道:“蘇先生跟荷小姐能父女和好,真是太好了。”
蘇荷一怔,莞爾。
“我也覺得。”
“荷小姐這些年在家外,一定吃了很多苦,其實蘇先生又哪里舍得呢?只是……”
司機又嘆了聲氣,有些無奈地從后視鏡看了蘇荷一眼。
“如果荷小姐能早些像今天一樣,那蘇先生也早就心軟了。這幾年,您又何必呢。”
蘇荷停住了。
給蘇毅民開車的司機是家里老人,在蘇家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蘇荷自然知道他說這話并無惡意,更近似于對晚輩的無奈和心疼。
蘇荷沉默幾秒后,輕笑了聲。
“是啊,其實我也知道,也許只要我退一步就好了。”
“既然這樣,荷小姐那時候為什么不肯退一步呢。”
“……”
她望向車外。
盡管初冬,今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藍天白云,晴空萬里,一絲陰霾都瞧不見。
她仰頭看了幾秒,突然輕聲說:
“因為太狼狽了啊。”
“荷小姐……?”
“在云端的時候,退一萬步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因為不管退去哪里,我身后總有人站著的。可是那時候……”
蘇荷輕眨了下眼,散掉眼底涌上來的那點酸澀。聲音卻更輕了。
“那時候我身后一個人都沒有了啊。越是一無所有的境地,越是沒辦法放棄自己僅剩的東西——那時候對我來說,僅剩的不能放棄的東西大概就是那點堅持了。”
司機默然。
許久后,他嘆氣,“那荷小姐后悔嗎?”
蘇荷想了想。
“應該后悔過……吧?”
在那些自己一個人過的節(jié)日里,只有涼掉的外賣,冷清的月牙兒,樓外滿城不屬于自己的溫暖燈火,還有一室清寂的昏黑。
她抱著膝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倚著堅硬的床,哼著跑調的歌。
自己起床,做飯,祝自己節(jié)日快樂;自己用餐,洗漱,抱著自己一個人入睡……
怎么會完全沒有后悔過呢。
“荷小姐就那么喜歡商家的那位大少爺吶,所以蘇先生才會生氣,荷小姐為了那位大少爺吃了這么多苦……”
蘇荷卻突然笑了起來。
司機愣了下,不解地回頭看向蘇荷,顯然不懂她為什么發(fā)笑。
女孩兒眼睛都彎成月牙了。
“齊叔,其實我爸和奶奶還有你們都搞錯一件事情了。”
“嗯?”
“我不是為了商驍吃這么多苦的。我明明是為了得到他啊。”
“這……這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
蘇荷搖了搖手指,莞爾地笑。
“為了他是犧牲和不計得失,為了得到他卻是為了我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總是要付出代價而且不保證成功的,這不是世上最淺顯的道理了么?”
司機怔了怔,才問:“那荷小姐付出了這么多,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