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氏姊妹的妙手施為下,項少龍看著銅鏡內的自己回復原貌。
兩女均充滿離愁別緒,再沒有往常調笑的心情。
項少龍亦因徐先之事而憂心不巳。
事情是由黃虎親自說出來,他專程回來時,被李園在城門處一網擒下,去時是三千多人。回來只剩下了七百人,可知戰況如何激烈。
大刑侍候下,黃虎供出由于徐先約五百隨員中,暗藏有呂不韋的奸細,使他們能準確地在魏境一處峽谷伏擊徐先,由黃虎親自命中了他一箭,秦軍拚死反撲下,黃虎亦傷亡慘重,倉猝逃走,有些人還給俘虜了。所以李園才如此苦惱。龍陽君則因事情發生在魏境,怕呂不韋以此為借口。出兵對付魏國。
歸根究底,罪魁禍首都是田單和呂不韋。
更可恨是田單,蓄意攪風攪雨,希望能從中混水摸魚,享漁人之利。
項少龍知道整件事后,反心情轉佳,至少徐先是否真的死了,尚是未知之數。
不過他已決定天明時起程去追殺田單。
田單離壽春時只有百多名親隨,由于他要避開楚國的關卡要塞,必須繞道而行,所以他們雖落后了兩天,但因有楚人領路,專走捷徑,在田單進入齊境前截著他們的機會仍然很大。
當他起身欲離時,尤氏兩女忍不住撲入他懷里,千叮萬囑他有機會又或路過時必須來滇國探望她們后,才以淚眼送他出去。
莊夫人在門外把他截著,拉他到房內纏綿一番后。凄然道:“今晚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項郎啊,為何你對妾身情薄如此,妾身想侍候寢席,亦不可得!”
項少龍苦笑道:“事情的發展,確是出人意表,不過夫人可不須如此傷心,滇國離秦不遠,說不定我偷得空閑,便來探望你們。”
莊夫人大喜道:“君子一!”項少龍道:“快馬一鞭!”伸手逗起她下頜,痛吻了她香唇后,心底涌起萬縷柔情,低聲道:“不要哭了,應該笑才是,好好照顧保義,我相信我們必有再見的一日。”
莊夫人道:“我后天就要回滇了,你可否在返秦時順道來看望我們,那我就笑給你看。”
日夕相對共歷患難這么長的一段日子,若說沒有萌生感情就是騙自己的,雖恨不得立即撲殺田單和飛返咸陽,但眼前情況下,仍不得不答應了。
再親熱一番后,項少龍才脫身出來,眾人已收好行裝,隨時可起程。李園正和龍陽君、韓闖、滕翼在說話,見他來了,拉他到一旁道:“我剛見過嫣然,心里反而舒服了,確是只有你才配得起她。我這人太熱心追求名利權勢了。”
項少龍無以對,拍拍他肩頭道:“只是我運氣好一點,若李兄早上一步遇到她吧,事實她對你一直很欣賞的。”
李園嘆道:“只是胸襟一項上,我已比不上你。嘿,秀兒要我對你說,祝你一路順風。”
項少龍想起郭秀兒,心中惻然。
滕翼這時來催道:“我們要起程了!”各人一起出門,跨上戰馬,紀嫣然等都以輕紗遮臉,不讓人看到她們的絕世姿容。
龍陽君、韓闖和李園親自送行,在楚軍開路下,向內城門馳去。
這時天仍末亮,黑沉沉的天色,使人倍添別離那令人黯然神傷的滋味。
誰說得定是否還有再見之日呢?尤其秦和東南六國處于和戰不定的情況,想到若要對仗沙場,就更教人惆悵了。
項少龍徹底的痛恨著戰爭。但又如是這時代最無可避免的事。
快來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全速沖了出來,把他們截著,原來是李嫣嫣來了。
禁衛長獨貴馳過來道:“太后想見萬爺,并請萬爺上車。”
頭戴竹笠的項少龍點了點頭,登上了李嫣媽的馬車后,人馬開出內城門去。
李嫣嫣揭掉了項少龍的竹笠,怔怔打量了他好一會后,欣然道:“項少龍比萬端光好看多了。難怪秀兒要對你念念不忘。噢:我并不是說她貪你俊俏,而是你現在的樣子和氣質,更能配合你的行和英雄氣概。”
項少龍微笑道:“太后不是拿定主意不來送行嗎?為何忽然改變主意呢?”李嫣嫣猛地撲入他懷里,用盡氣力摟緊他,喘息道:“這就是答案了。只要想到或許再無相見之日,嫣嫣便要神傷魂斷,假若有一天,少龍發覺斗不過呂不韋,我大楚之門是永遠為你打開的。”
美人恩重,尤其想起她凄涼屈辱的過去,項少龍心中一熱,低頭找到她灼熱的香唇,痛吻一番后,才大興感觸道:“我很少會對男女之事生出悔意,但卻如將來的某一天,我心會因錯過了和你同衾共枕的機會,和不能享受那種無聲勝有聲,春宵一刻勝千金的良辰美景而心生悔恨。”
李嫣嫣心神皆醉道:“沒有人比你的情話更好聽了,不過何用后悔呢?以現在的車速,到城外的碼頭,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可以干很多事哩!”項少龍愕然道:“這似乎嘿!”李嫣嫣貼上它的臉頰,凄然道:“誰會知道呢?項少龍:你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項少龍摟著這身為戰國最年青美麗的太后,心中百感交集。
他認識她只不過幾天工夫,便有和她相處了半輩子的感覺。恐怕除李園外,就教自己最清楚她的遭遇和內心的世界了。
他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愛她多些還是憐惜她多一點。但無疑她的美麗已足夠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愛慕之心。
最凄涼浪漫處是這注定了是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愛情,所以她才拋開了太后的尊嚴,不顧一切來送行和爭取這最后一個機會,好讓生命不致因失去了這一段短暫但永值的回憶而黯然無光。
忽然間,他給融化了。
車廂內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就像一個深酣的美夢。
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落日西斜。
三艘大船,放流東下,順淮水望楚國另一大城鐘離而去。
項少龍找到獨立在船尾處的善柔,奇道:“柔大姊在這里干么?”善柔沒好氣道:“想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嗎?”項少龍過去試探地摟著她香肩,見她只撇了自己一眼,再沒有其他反抗的動作,放心地吻了她玉頰,柔聲道:“若今趟可殺死田單,柔姊肯和我們回咸陽去嗎?”善柔軟玉溫香的靠入他懷里,輕輕道:“我過慣了四處為家的流浪生活恐怕很難再呆在一個地方。若天天要見著同樣的人,那是多么乏味呢。家的生活并不適合我。”
項少龍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的,浪蕩天涯,確是一種迷人的生活方式。”
善柔奇道:“我這么倔,你難道不生氣嗎?”項少龍瀟灑笑道:“為什么要生氣,你說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不住重復地去做某種事或吃同樣的柬酉,山珍海味都會變得味如嚼蠟,不過你也該到咸陽看看善蘭和她的孩子,你妹子很掛念你哩!”
善柔道:“我會到咸陽去的。不過我答應了一個人,事完后便去陪他一段日子,到時再說吧!”項少龍苦笑道:“是你的新情郎嗎?”善柔低聲道:“本不應告訴你的,但卻不想騙你。離開你后,不知是否給你挑起了情芽。我有過幾個男人,但沒有半個可以代替你,這個我想去陪他一段日子的男人,曾冒死救了我性命,治好了我的嚴重傷勢,我對他有大半是因感恩而起的。”
項少龍心中滿溢酸溜之意,但回心一想,自己既可和不同的女人相好,那善柔自然有權享受與不同男人的愛情,釋然笑道:“悉隨大姊之意吧,就算你嫁了人生了孩子,也別忘了到咸陽來探我們。更須在秦王儲登基加冕之前,否則可能再找不到我們了。”
善柔別過頭來,定睛打量了他好一會后,訝道:“你這人真特別,其他男人知道我心內有另一個人后。都嫉妒如狂,只有你全不中懷,是否你根本不著緊我哩!”
項少龍失笑道:“這又不對,那又不是,你想我怎樣了?”善柔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道:“正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才累得我善柔沒法忘掉你。
那是很痛苦的感覺。可是我更不能放棄我通游天下的理想,或者有一天我累了,就會來找你們,那時你會嫌棄我嗎?”項少龍放開了摟著她的手,對江伸了個懶腰,淡淡道:“不要多心了,只要你七年內肯到咸陽來,定可見到我們。”
善柔跺足道:“我不依啊!”項少龍少有見她這種女兒嬌癡的神態,訝道:“你不依什么呢?”善柔一面嗔怨道:“你為何一點沒有別些男人的反應,好像我來不來你都根本不當作是一回事。”
項少龍大笑道:“你不是要自由嗎?我現在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你反要怪責我,這算是什么道理?”善柔想了想,“噗哧”嬌笑,撲上來摟貼他,仰起如花俏臉,媚笑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難怪我要著緊你。”
項少龍柔聲道:“柔大姊好好去享受你的生命吧:那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若說我不妒忌,那只是騙你。只是我覺得沒有權去管束你,只能夠壓下私心,尊重你的自由。”
善柔感動地道:“這是我首次由男人那里聽回來像樣點的說話,但你會否因這而不似以前般那樣疼人家呢?”項少龍坦然道:“我對你的疼愛是永不會改變的,但卻會迫自己不去想你那么多。因為我會很自然的想到你可能正摟著另一個男人,那會使我心中非常不舒服。人總是自私的。”
善柔吻了他一口,柔情似水地道:“你倒坦白得很,事實上我也因相同的理由很怕想起你,我真后悔告訴了你這事實。直到與你分手后,人家才知道一點都忘不了你。”
項少龍細吻了她香唇,柔聲道:“既然是事實,我和你都只好接受了。晚膳的時間到了,我們回艙好嗎?”善柔倔強地搖頭道:“不,我有點怕終有一天會失去了你對我的愛寵。”
項少龍失笑道:“大姊莫要笑我了,你怎會是這種人。你只是不忿氣我對你和別個男人的事并沒有你預期中的反應,所以迫我投降吧了!”善柔跺足道:“我恨死你了,快說你妒忌得要命。”
項少龍笑彎了腰道:“好了,我快妒忌死了。”
善柔欣然道:“這才像樣,噢,我剛才的話全是騙你的。根本沒有別個男人令本姑娘可看得上眼,但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那也包括了你在內,來吧!”緊拉著項少龍的手,回艙去了。
風燈照射下,項少龍、滕翼,紀嫣然、趙致和善柔圍坐席上,研究攤在小幾上描繪了的楚齊邊界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