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瑯一抬眼,看見謝縈懷捏著令狐胤的脖頸,心里一抖,“謝小侯爺。”
謝縈懷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進來的周瑯,眼底盡是深不見底的暗影。
周瑯被他的目光釘在原地。
謝縈懷看見周瑯臉上惶惑的神色,慢慢將扼在令狐胤脖頸上的手收了回來,“嚇著你了?”
周瑯不知道為什么謝縈懷為什么總是喜歡問他這個問題,“沒,沒有。”
謝縈懷轉(zhuǎn)過身,不再看令狐胤一眼,一雙眼只望著面前的周瑯,周瑯睜著眼看著謝縈懷走到他面前,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將他落在鬢間的碎發(fā)撥到耳后,“這里的味道真難聞,我們回去吧。”
周瑯還有話沒說同令狐胤說清楚,但眼前的謝縈懷雖然面色如常,但眸中深意實在是令周瑯不敢深究。
謝縈懷察覺到周瑯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開,落到他身后的令狐胤身上,這樣的感覺實在令他不快,他直接抓起周瑯的手腕,將他從地牢里拖了出來。
一直到從地牢里出來,坐上轎子,謝縈懷才終于恢復(fù)成了平常的樣子。
周瑯卻因為不知道還有沒有托詞再見令狐胤,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憂色。
謝縈懷見周瑯不開心,心里也有些懊喪,他平日在周瑯面前維系的假相是何等完美無缺,怎么見了一回令狐胤,就險些露出本性來。他坐在轎子里,一顆心始終掛在周瑯身上,怕他不開心,怕他畏懼他。
一想到這可能有的結(jié)局,謝縈懷就覺得煩悶。他在轎子上坐不下去了,落了轎子走出來,去找后面的周瑯。周瑯坐在轎子上,神思都還不在此處,謝縈懷攔了轎子,將簾子掀開。
“謝小侯爺——”
謝縈懷用扇子撥開轎簾,一副浪蕩的姿態(tài),“想這幾日都在侯府里,實在無趣,出來一回,總得找些樂子,不能叫那令狐胤擾了興致。”
周瑯見謝縈懷一時陰鷙冷漠,一時浪蕩不羈,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謝縈懷看周瑯不動,“下來,本候帶你去卿和樓里走一遭。”
卿和樓又叫才子會,從前周瑯除了青樓楚館最喜歡去的地方——倒不是周瑯有多高的才學,而是他知道什么叫物以類聚,在那樣的地方,附庸風雅結(jié)識幾個有身份的世族子弟,對他爹經(jīng)商也是有利無害。只是那周瑯是個膽子小的,從前爛熟于心的泱泱千首詩詞絕句,他一首也不敢冒犯,全憑著自己肚子里那丁點兒在里面打滾,雖不算是出挑,卻也無愧他秀才之名。
謝縈懷見他常去,就一直以為他是喜歡那卿和樓。
周瑯見謝縈懷都提出來了,就不好拒絕,和謝縈懷一同步行去了那卿和樓里。
卿和樓的人哪個不認識謝小侯爺和周公子,看許久不來的他們過來,一個個都作揖行禮,門口的茶童忙不迭的引著他們?nèi)チ藰巧系难砰g。今日樓下又再斗什么詩詞,周瑯一點興致也沒有,坐在雅間里發(fā)怔。
謝縈懷放下身段來哄他,“你不和他們?nèi)ネ嫱妫拷袢斩返氖瞧G詞——該是你最拿手的。”
周瑯道,“我今日沒什么興致。”
謝縈懷一眼就看出他在說謊,但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哄得周瑯開心,就挪了椅子和周瑯坐到一處,“你出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從見了令狐胤開始,就成了這個樣子。”
周瑯心里叫苦不迭。他是好不容易讓那謝小侯爺帶他去見了一回令狐胤,自己卻一句正經(jīng)話都沒來得及跟令狐胤說,明日他就要回京論罪,到時候他再怎么和令狐柔交代。
“我答應(yīng)了帶你找那令狐胤算賬卻沒有做到,所以你生氣了是不是?”謝縈懷也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
周瑯哪里敢道出其中緣由。
謝縈懷見他這副模樣就愈發(fā)篤定,但他又不想讓周瑯再見那令狐胤,“那令狐胤已經(jīng)是要死的人,等他死在宮里,我把他尸首討回來給你。”
周瑯若要的是尸首,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個苦悶了。
謝縈懷還欲再說些什么,樓下一眾圍在一起的文人忽然爆發(fā)出一聲叫好聲,引得謝縈懷和周瑯兩人齊齊望過去——原來是一位李姓的才子,填了一首精妙的詞,得了一顆紅寶石珠子。
那珠子通體血紅,躺在錦盒里,還有幽光流溢,也算得上是珍寶一件,但謝縈懷府上,這樣的玩意兒不知道凡幾,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周瑯的目光卻凝住了——這珠子,不正是令狐胤額上的那一顆嗎?
令狐胤額帶上的珠子,怎么會在這里?
謝縈懷看周瑯頓住的目光,也望了過去,他以為周瑯是在看那盒子里的東西,“你喜歡那珠子?”
周瑯這才回過神,掩飾性的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想起我爹有個扳指也用的這種材質(zhì),就多看了一眼。”
“那是北狄特有的一種寶石,名曰鴿血石,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謝縈懷這樣的身份,對這種東西當然再熟悉不過,“我府上有個屏風上就嵌了許多塊,回去敲兩個下來給你也做兩個扳指。”
“我又不戴扳指。”謝縈懷對周瑯向來大方,所以周瑯也沒覺出什么異常。
謝縈懷瞧著周瑯端著茶杯白凈的五指,竟真的有些想看那血紅的石頭戴在上面,是個什么模樣。
“各位,此寶珠乃一種珍稀玉石鴿血石打磨而成,雖比不上南海珍珠那樣稀罕,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卿和樓能引來這么些世家子集會,自然不是只靠紙筆功夫,還有這些當做彩頭的珍寶,當然這一類珍寶還引不來真正有身份的人,這卿和樓的老板就挖空了心思,將這本來不稀奇東西吹噓的天花亂墜,“在那北狄民間有個傳聞,說是寶珠贈佳人,若是佳人收下,那就是約定了三生三世都要結(jié)為佳偶,如今聽聞李公子與那縣城千金已定婚盟,這寶珠正好相贈,實在是天賜的姻緣。”
謝縈懷聽見了那寶珠贈佳人,三生三世相守的話,心尖兒也微微一動,他看了眼面前的周瑯,忽然勾唇站了起來,“慢著。”
周瑯看謝縈懷忽然站起來,還愣了一下。
下面眾多才子也一下愣住。
還是這卿和樓的老板反應(yīng)快,向著樓上的謝縈懷作揖,“不知謝小侯爺有何見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