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鳳辭雖然嘴上占盡便宜,但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輕薄舉動,周瑯一來二去,竟也習慣了。到現在,南鳳辭再撿起那本‘顰笑十二艷’念給周瑯聽,周瑯也能做到淡然處之。
樓下又有官兵過來了,站在窗邊的周瑯關上窗戶。
南鳳辭也聽到了動靜,輕輕笑了聲,“謝小侯爺對你真是上心。”
周瑯心里也煩躁的很,他本以為謝縈懷找個三四日也就完了,現在一連過了七天,來找他的官兵愈來愈多,他還聽樓下路過的乞兒談論,說是謝縈懷將臨安城都給封起來了。
南鳳辭慢悠悠的品著茶,“不過他也只能鬧這幾日了。”
周瑯聽南鳳辭這樣篤定的口吻,忍不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南鳳辭只是詭秘一笑,并不明。
謝縈懷派了越多的人來找周瑯,周瑯心里就越慌,他連房間也不敢出,和南鳳辭呆在一塊兒。他雖然隱隱猜到南鳳辭的身份,但看他終日無所事事的模樣,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猜測來了。
南鳳辭什么也不說,每日就靠在窗戶旁,看那雨天里被夫君趕出家門的婦人。
周瑯也因為南鳳辭的緣故,多加了些關注,這幾日婦人被只身趕出家門的次數愈來愈多,都一不發的靠在墻角,抱著膝蓋默默的等著門開。
“你天天看人家家事,有意思嗎?”周瑯實在不能理解南鳳辭一連幾個時辰的看這樣的場景。
南鳳辭點了點下巴,“有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看一個伶仃婦人被路人指指點點,周瑯實在想不出有什么意思的。
南鳳辭伸出一指,遙遙指著那個婦人,“你看那個婦人,愛極了他的夫君,每日因為被夫君新納的妾室欺辱,也無怨無悔的守在門外,不肯離開。”
這無怨無悔用的周瑯實在膈應的慌,“那是她傻。”
“嗯。傻。”南鳳辭語氣既無悲憫,也無嘲弄。
周瑯也看了一眼,見那婦人被行人指指點點,心里也升起了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他雖然重生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心中卻還是無法只把女人當做附屬,累贅。
院門被打開,蹲在外面的婦人起身,低著頭進去了。
南鳳辭的目光一動,“傻的人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周瑯還沒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南鳳辭就已經將窗戶給關上了。
“好累。”南鳳辭又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
周瑯實在不解,“到底哪里累了。”
南鳳辭沒有回答,又躺回到了床上。
一連過了幾日,城中搜尋的士兵果然少了下來,周瑯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氣,只當謝縈懷終于是要放棄了。樓下那個婦人幾天也沒有出來走動了,周瑯有幾回打開窗戶,都忍不住往那緊閉的宅子里看。到有一天黃昏的時候,那宅子外忽然聚集了很多官兵,兩個官兵抬著一個卷起來的席子,從門里走了出來。
因為圍著許多人,周瑯只看見散在地上的白綾,和一雙穿著繡鞋的小腳。
南鳳辭環著手臂,忽然側過頭來問周瑯,“好看么?”
周瑯見著這一幕,腦子都還有些懵,聽到南鳳辭問的問題,愣了一下,“什么?”
“這出戲。”南鳳辭說。
“戲?”周瑯看人群里來了一雙鬢發斑白的老夫妻,將席子掀開,看了一眼里面人的臉,就泣不成聲。
周瑯心中實在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轉身要下去,南鳳辭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下面有官兵。”
周瑯這才想起謝縈懷還在四處找他。
南鳳辭貼過來,捏著他的下巴在他臉上一抹,周瑯覺得臉上多了東西,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層極其輕薄的東西覆在臉上。南鳳辭捏著他的手,“別弄壞了。”而后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想下去看嗎。去吧。”
周瑯側首看銅鏡,竟發現自己變了一張臉,想來官兵也是認不出來的,又看了南鳳辭一眼,匆匆的下樓去了。
他推開眾人,走到近前,見那席子里卷的,正是那一天遇到的婦人。
只是因為是上吊的緣故,溫婉的面貌顯得有些猙獰。
身旁都是議論的聲音——
“真可憐,怎么就上吊了呢。”
“聽說是孩子死了,想不開就……”
孩子死了?
周瑯這一下更懵了——他明明幾日前,還看見那婦人抱著孩子出來了。
和官兵說話的男子神情無一絲一毫的悲痛之色,“治兒兩天前掉進井里溺斃了,我夫人就瘋瘋癲癲的,早上一看,在屋子里上吊了。”
伏在尸首上哭泣的老婦忽然在女子手臂上看到了許多掐痕,臉色一變,起身去抓男子的脖頸,“是你殺了我兒!”
男子輕而易舉的將她推開,“你不要瞎說——我娶了一個妾進門,你女兒就瘋瘋癲癲的,這些傷是她自己弄的,你可不要污蔑我!”
周瑯乍聽到這一聲,幾乎要忍不住沖動上前去,身后卻又一人忽然拉住了他,回過頭,看見是不知何時下來的南鳳辭。
南鳳辭將他拽上樓,看咬牙切齒的周瑯,還是笑瞇瞇的模樣,“好看么?”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周瑯這時候就覺得南鳳辭笑容的礙眼了。
南鳳辭眨了眨眼睛,“活人丑陋,死人才好看。”
周瑯這一下是被南鳳辭給氣笑了,“你有病吧!”
南鳳辭聽周瑯這樣的語氣,也不生氣,只是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人群慢慢散去,壓低聲音道,“戲還沒看完呢。”
周瑯一整天的心情都因為這件事差到了極點,就如他所說,和他不相干的人死了,他半點感覺也沒有,但那婦人和他有一絲交集,他今天看到他死在眼前,心里就始終不舒服的很。他也不想和南鳳辭說話,天色一暗,就裹著被子在地上睡去了。
南鳳辭卻忽然從床榻上下來,白日里總是無甚精神的眼也神采奕奕,他問周瑯,“要看戲么?”
周瑯是真的不知道南鳳辭說的那個戲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他只覺得煩躁的很,扯著被子將自己的頭裹住,“不看。”
“你確定?”南鳳辭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