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垂柳,漫漫春花,正是四月芳菲的時候。
聽聞京都來了個小侯爺,姓謝,臨安城中一些富賈都上趕著去巴結。都說年輕的人最好湊在一起說話,一時食古不化的鄉紳們,也把自家的兒子送過去,想貼著這從京都來的謝小侯爺,好討些好處。
只是這謝小侯爺實在不好說話,他明明既不擺臉色,也不端架子,但是那些上趕著去巴結他的人,都說這謝小侯爺不好應付。
哎,畢竟是那皇城里出來的,和常人總是會不同些。
今日這叫一眾人不知該怎么奉承的謝小侯爺又坐在畫舫里,手上捧著一盒珍珠,每一顆都圓潤有光,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珍品。他卻像是看不出這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似的,一顆一顆的往荷塘里拋。
“小侯爺——”他身旁的奴才替他心疼起來,“這是知府公子送來的上好南海粉珍珠……”
他的話還沒說話,謝縈懷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南海珍珠?”
那人不敢再開口。
“是個稀罕玩意兒。”謝縈懷拿了一顆放到眼前,像是重新審價似的,然而不等那人再說些什么,他就將盒子丟在桌上,“你就下去,把我剛才丟的都撿回來吧。”
“啊?”
“一顆也不許少。”謝縈懷說完,看著那奴才被架著丟進河里,忽然掩唇打了一個哈欠,站起來掀開畫舫的珠簾,“真無趣,去找些人來,陪本侯看看舞。”
聽到吩咐的奴才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臨安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兒們都請過來了,畫舫里熱熱鬧鬧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謝縈懷靠在長榻上,端著酒杯看外面的山光水色。
“侯爺,我敬你一杯——”有人站起來敬酒,謝縈懷也提不起什么興致,看也不看敬酒的人,將手中的酒杯抬了抬,就算了應了。
偏偏那些在外面飛揚跋扈的公子哥兒不敢在他眼前造次,見他這副敷衍模樣,就沒有人在上去自討沒趣了。
宴席上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謝縈懷又覺得吵了,收回目光,看席上有個人一直低著頭——那人青絲柔順,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他身旁有人與他說話,他抬起頭來,引人的桃花眼一笑就微微上挑。
謝縈懷喜歡美好之物,這大概是他在今日這無趣的宴席上看到的最美好的東西了。他托腮看了一會,見那人在推拒旁人敬的酒,就自己拎著酒壺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那人看到眼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抬起頭來。
“你叫什么名字?”
“周瑯。”
謝縈懷問到這一聲,忽然伸了一個懶腰,然后一腳將身旁的一個桌子踹翻,眾人皆驚。
“都給我滾!”
等到眾人匆忙站起來的時候,謝縈懷牽住正欲起身的周瑯的袖子,“你留下。陪我喝酒。”
那是他們的初識。
謝縈懷也在那一天,知道周瑯酒量不濟,喝了幾杯酒,就醉的不成樣子,問什么都一股腦的說出來。
謝縈懷說,“你怎么不開心?”
周瑯將自己的家事全都抖了出來,說完了,又問謝縈懷,“你怎么不開心?”
“世上哪有什么開心的事。”謝縈懷那時笑意都帶著幾分凄楚的味道。
周瑯喝醉了,踩著謝縈懷的衣裳站起來,“世上樂事千千萬——生而為人,苦。活著,就是要苦中作樂。”
謝縈懷又滿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