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放堂時,何朝炎想跟百里安講句話,追到門口,卻見到來接百里安的柳青蕪,登時不敢再上前,眼巴巴的看著他走了。
百里安手上的紅痕已經(jīng)淡了,柳青蕪牽著他,一邊走一邊問今日在尚書房里學(xué)了什么,百里安隨便扯了些東西對付。慢慢走時,聽到身后太子在同人爭執(zhí)似的,回頭一看,見太子面前跪了一地東宮的宮人,太子一副動怒的模樣。
柳青蕪連忙牽著百里安走了。
第二天百里安再來尚書房,見太子的位子上空著,坐在前面的幾個皇子竊竊議論,說是太子昨日生辰,皇上去惠妃那里陪生病的四皇子,只差人往東宮送了些禮品,太子昨天大鬧了一場,被皇后關(guān)在房里,怕是這幾天都不能再來了。
何朝炎作為太子伴讀,自然是最憂心的,今日太傅放堂又早,他過來問百里安去不去看太子,說完看百里安微微蹙起的眉頭,才知道說錯了話。
太子那樣欺負(fù)六皇子,六皇子又怎么會愿意去看他。
百里安在尚書房外久等柳青蕪不來,又聽何朝炎提到太子。就動了別樣的心思,太子么,以后肯定是會做皇上的,上一回往長樂宮里送了一支人參,就知道這太子心地純良,現(xiàn)在趁他小時候巴結(jié),可比他以后登基成了皇帝巴結(jié)要容易的多。百里安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拉住要走的何朝炎的手,“我去。”
何朝炎今天沒帶那幾個小跟班,在路上時,百里安還問了一回,才知道這何朝炎還記得昨天的仇,將他們兩個撇下了。至于為什么叫上他,百里安就猜不準(zhǔn)了。
何朝炎作為太子伴讀,東宮的一些奴才都認(rèn)識他,平常他來找太子時,門口的奴才都會給他讓路的,今日卻不知怎么,不放他進去。何朝炎假意離開,卻繞到后面,意圖從窗戶里爬進去。
但他今天沒帶那兩個小跟班,爬那窗戶吃力的很,百里安從后面推他,他手上一滑,掉下來差點將百里安壓住。
“要不,你踩著我的背爬進去?”何朝炎說。
百里安想這一趟不能白來,就答應(yīng)了。何朝炎趴在背上,百里安扶著墻壁踩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扶著窗框鉆了進去。靠著窗戶里面擺著一個桌子,百里安踩在桌子上,跳了進去。
宮殿里空蕩蕩的。
何朝炎貼在墻壁上,壓低聲音說,“太子就在里面。”
百里安往里面走去,果然看見了跪在地上太子,然后不等他走近,就忽然聽到一個人女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是從床榻上傳出來的,只隔著一層簾子,嚇的他連忙鉆進桌子下面。
那說話的女人似乎得了什么重病,她一張口就咳嗽的厲害,“明華,你太叫我失望了。”
太子木木的跪在床榻下面。
敢直呼太子名諱的,那女人想必就是皇后景氏。
“皇上本來就不喜歡你,你自己還不知道爭氣。我將你推上太子之位,你……”那一個你字還沒有說完,又是一陣扯著心肺一樣的咳嗽。
“母后不是自己都說,我樣樣都不及四弟嗎。”太子道。
皇后道,“你是不如他,要不是你是我的兒子,你以為你現(xiàn)在會是太子嗎?”
這一句話說的實在是尖刻。
太子想必也聽多了這樣的話,“那就讓四弟當(dāng)這個太子吧。”
那床榻上的女人忽然起身,百里安躲在桌子下面,看那皇后面無血色,只一雙黛眉,畫的十分凌厲,她起身了就一巴掌摑在太子臉上,“你這是說的什么胡話!”
太子受了這一巴掌,多年的委屈也在這一刻爆發(fā),“我本來就不想當(dāng)什么太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皇后又是一個巴掌。
百里明華說到底也只是個少年人,挨了那兩巴掌,竟低低的哭出聲來。
皇后十分厭惡他的眼淚,捂著心口,又坐回了床上,“歷朝歷代,就沒有那個立瘸子做太子的先例。你又是長子,即便是個一無所用的廢物,這太子之位也是你的。”
百里明華的哭聲漸漸止息下來,百里安縮在桌子下面,看他肩膀顫抖的厲害,想來是生生將眼淚又忍了回去。
“這幾日你就留在東宮,對外稱病,等皇上過來看你。”皇后剛才從床榻上下來,積郁在帳中的苦澀藥味彌漫開,“你再怎么說,也是太子,皇上即便偏愛百里蒼城,也不會輕易廢了你。”也許是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臉上的神色,皇后聲音變的柔和了一些,“明華——母后只有你了。你爭氣一些。”
太子沒有回答。
“等你做了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再也不管著你了。好不好?”手上瘦的好像只有骨頭,順著太子的額頭慢慢撫摸下去。
百里安躲在外面看完,看太子從床榻旁慢慢爬了起來,而后木木的往外面走。等到床榻上的女人將簾子放下來,百里安也趕忙追著太子的腳步出去了。
百里明華從皇后那里出來,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背后有聲響,回過頭就看到百里安站在他身后。
“是你?”
百里安有些怕剛才見到的皇后,忙比出一個噓聲的手勢。
百里明華再尚書房向來都是驕縱跋扈的模樣,連太傅都不能奈何他,但他剛才哭了一回,白玉似的臉上印著兩個巴掌印,眼睛又紅又腫,兔子一樣,他看著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百里安,神情顯出些微的茫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