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炎來時,見到院子里沒有人,問了奴才,就自己尋到寢宮里來了。他進來時,正見到坐在床上的百里安,百里安一副想什么出神的模樣,腿壓在被褥里,未梳起的青絲披散在肩上,一副楚楚動人的韻致。
何朝炎站在一旁,看了一會,才咳嗽一聲,退回到門外。
百里安聽到這聲咳嗽,才驚覺自己光顧著想太子的事,將他要來的事給忘記了。
“我馬上起來。”百里安邊說邊要起身。
“你不用著急。”何朝炎還在想自己方才看到的場景,“我今日是來的早了些。”
外面日頭都高照了,哪里有早還是不早。百里安從床上爬起來,因為剛才在床上坐太久,起來穿靴子時,腿都還是麻痹的,他揉了一會,才將靴子穿好,又披了一件衣裳。
何朝炎入宮來找他,已經算是客了,他卻睡到這個時候。百里安怕他等的太久,系著腰帶的時候就道,“你進來吧。”
何朝炎應了一聲,才走了進來。
百里安將腰帶系好,又扯了一條發帶,將頭發散散的攏了起來。
何朝炎就在一旁看著,寢宮里的窗戶緊閉著,透進來的光線暗淡的很。
“我昨夜睡的晚了些,起來晚了。”百里安解釋。
何朝炎哪里會怪他,“沒事沒事——你現在才起來?要不要漱漱口,吃些東西?我從宮外給你買了五香糕。”
百里安洗漱折騰下來,何朝炎都在一旁等著,只是上朝實在用不了多少時候,百里安忙完了,只來得及和他說了兩句話,何朝炎就告辭離開了。百里安看桌上擺的油紙包,那宮外帶進來的東西,何朝炎揣在懷里,現在還熱騰騰的。他心里升起了丁點愧疚,何朝炎大費周章的從宮外來看他,最后卻被他搞忘記了。
百里安捧著五香糕吃了兩口,忽然聽到宮門外傳來動靜,他心里猜測莫不是那何朝炎去而復返?他正準備走出去看看,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和急急趕進來的柳青蕪撞上。
“母妃?!”百里安心里一驚。
柳青蕪臉色蒼白的厲害,見到百里安,忽然三步并做兩步,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百里安見到她回來,本來是有許多話要問的,但柳青蕪抱著他的時候,單薄的身子顫抖的厲害,他就什么也問不出口,反手將柳青蕪擁住。
“皇兒——皇兒——”柳青蕪手上用的力氣實在是大,抱的百里安都有些疼。
百里安聽她惶恐語氣,拍了拍她的脊背,“母妃,我在。”
柳青蕪抱了他許久,才松開手來。她出宮幾天,好像還瘦了許多的模樣。百里安也不好問什么,叫宮女煮了安神的湯藥來,讓柳青蕪喝。柳青蕪喝了安神的湯藥,臉上那惶然的神色才褪去一些,柳青蕪喝完湯藥,一雙眼睛盯著百里安看。
百里安還沒有見過她這樣奇怪的目光,問了一聲,“母妃,怎么了?”
柳青蕪那發怔的視線才收了回去,“沒事。”
百里安將空掉的碗端回來,遞給一旁的青河。青河端著空碗出去了。
“皇兒,母妃有事同你說。”柳青蕪見沒有外人了,才忽然開口道。
百里安從她一回來就覺得有事,但他怕柳青蕪不想說,才一直沒有問,現在聽她主動提及,就蹲在她身旁等著她開口。
柳青蕪還是盯著他的臉,又伸手將他垂在鬢間的頭發攏到耳后。她望著百里安,本來要說什么的,但一張口,就又露出一副悲愴的神色來。
百里安看她模樣,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比起叫柳青蕪痛苦,他寧愿什么也不知道。
“母妃不想說就不說了。”百里安起身抱了柳青蕪一下,“這些天,母妃也累壞了吧——回來了,就好好睡一覺。”
柳青蕪點了點頭,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百里安等到她睡著了,才嘆了一口氣退出來。
柳青蕪這幾天是睡的不好,她現在一閉眼,就又夢到了多年前的自己與……瑾王。當初她仰慕瑾王,托付一腔癡戀,后來她入宮為妃,也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只可惜這終究只是一腔被枉費的深情,瑾王取妻納妾,徹底斷了她的心思。她專心在后宮里謀得圣寵,為此不惜聽從皇后教唆,向懷有身孕的惠妃投毒。
當時惠妃并不打眼,她想著,自己身后有皇后,即便被查出來,也沒有什么……后來確實沒有什么,皇上并未因為惠妃中毒,而冷落她半分,反而更寵愛她,一步一步,養的她驕縱跋扈,而后她誕下癡傻的六皇子,皇上才因此冷淡她。多年來,她自欺欺人,覺得皇上對她還有那么一丁點感情,只是因為六皇子,才對她如此薄待。但這么多年過去,生下雙腿殘疾的四皇子的惠妃備受恩寵,到皇后死去,她地位也從未被誰動搖過,柳青蕪才明白,皇上真正喜歡的是誰,真正厭惡的人是誰。早在她幫助皇后毒害惠妃的時候,她的下場便已經注定了。說起來,還是這個癡傻的孩子救了她,若沒有百里安,恐怕皇上早就叫她化成了一捧黃土。
但是……
國師府里,幽囚多年的瑾王趴在地上,笑她:“你以為惠妃沒有報復你嗎?”
惠妃……皇后……她已經遠離這么多年后宮的紛爭,被這么一問,就問的懵了過去。
惠妃……報復她?
“你以為那一晚恩露殿里的,是皇上嗎。”
……
躺在床榻上的柳青蕪猛然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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