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心里還惦記著妙音要的那副海棠春睡圖,正好隔日他又看見羅聞佩在書房中作畫，變動了討要的心思。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站在一旁看了許久。
羅聞佩作畫時專注的很，等到擱筆,才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百里安，“六皇子來了多久了？”
“也才剛過來一會兒。”實際上百里安來時，他眼前這副水墨山居圖才起筆畫了一處遠(yuǎn)山，現(xiàn)在一副長卷都已經(jīng)畫滿了。
羅聞佩看他模樣，就知道他來了不止一時半刻了，正想說些什么，就見到百里安走到他面前來,俯身看他剛畫好的那副畫卷。
“駙馬畫的這幅畫叫什么？”百里安看這畫中山重水復(fù),又有孤鶩齊飛，頗有些意境。
羅聞佩道，“只是隨手畫的東西，還沒有什么名字。”
百里安怎么說也是學(xué)過畫畫的東西,但這種東西,實在是靠天賦的很，有的人畫中有靈氣，蟲魚花鳥栩栩如生，有的人只能畫些死物，空只有皮相相像。百里安就是后者，所以他看到羅聞佩畫的山水，唏噓一下自己沒天賦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欽佩羅聞佩，“駙馬畫的真好，有些像我從前看的一首詩的意境。”
“什么詩？”羅聞佩聽百里安說起，也有興趣的很。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百里安道。
羅聞佩本身就是才思敏捷的人，心中細(xì)細(xì)咀嚼一番，便驚艷于這詩中的意境來，“確實是好詩，只是我還是頭一回聽到，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百里安也就只記得這一句，“許久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的，已經(jīng)忘記了是誰寫的了。”
羅聞佩提起筆來，將百里安方才念的那一句詩提在上面。他一會看畫一會看詩，半響又提筆在山間畫了一輪落日來。
百里安看書房里，已經(jīng)掛了許多幅畫，都是一些開闊的山水畫，偶有幾張鳥雀，他故意問道，“駙馬怎么，不畫些花草？”
羅聞佩聽到百里安的話，視線才從畫中移出來，“不擅花草。”
百里安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還愣了一下，“我看駙馬畫中無論是死景還是活物，都有一種靈氣在其中。”
“靈氣？”羅聞佩還是頭一回聽這樣的評價。
百里安說著靈氣，只是這是最普遍的一個夸人畫的好的技巧，無論抽象寫實，一句有靈氣都算夸了，要是別人畫的人物素描讓百里安說其中的靈氣，百里安還真的要被問住，但這水墨畫，不是最好說的嗎，“駙馬這幅畫以淡彩寫青嵐入谷，浩渺江水，垂垂落日，近看便覺得畫風(fēng)出離世俗，但遠(yuǎn)看——山光水色，安靜明麗，與天上孤鶩映照，卻又是一幅磅礴的潮起圖。”
羅聞佩沒想到百里安能看出這畫中的玄機(jī)來，“想不到六皇子也是擅長丹青的人。”
畢竟是吃飯的家伙，擱在哪，百里安這一通胡扯旁人聽來都能聽出幾分道理，莫說這羅聞佩了，“也不算擅長，只是在宮中閑暇無聊時，會看一看那些名家的字畫。”
百里安這樣一個冷宮的皇子，有這樣叫人喜歡的秉性，羅聞佩又忍不住在心中偏愛了他幾分。
百里安的目的當(dāng)然不是為了只是捧羅聞佩，“只是——”
羅聞佩待他愈發(fā)親近，聽他似有話說，就擺出一副傾聽的模樣。
“山水畫開闊，草木畫細(xì)致——駙馬縱觀磅礴之景的同時，不妨也落眼在那精細(xì)處。”百里安開始引導(dǎo)話題。
羅聞佩自然沒有發(fā)覺百里安話題的刻意，他認(rèn)真思索一番之后，甚至覺得百里安說的很是對，“那六皇子有何見教？”
“駙馬不妨畫畫花草，從微小處入手，到時再畫那開闊之景，一定會有另一番突破。”百里安說的當(dāng)然都是虛的，畫畫嘛，都是練著練著就好了，無論畫什么，只要一直畫肯定是會進(jìn)步的。
羅聞佩垂眸思索片刻，“好。只是——”
百里安聽他那一聲好，心里就涌上幾分喜意，不等他說完，就直接道，“駙馬可是在想花草從哪里入手？”
羅聞佩點頭。
百里安就是畫死物的高手，教導(dǎo)起羅聞佩這樣有天賦的人時，就要用自己最擅長的去糊弄他，“花草由莖葉開始——葉上脈絡(luò)縱橫，而后畫枝上繁花，花瓣顏色漸變……”
這里面有許多詞匯羅聞佩都聞所未聞，僅憑自己的理解在聽著，聽完之后，他對百里安的心態(tài)又轉(zhuǎn)變一層，“六皇子不吝賜教，多謝了。”
百里安被他弄的有些心虛，畫畫的最高級，便是將那死物畫成活物，他現(xiàn)在卻要引著最高級的轉(zhuǎn)頭去畫那些死物，“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讓駙馬見笑了。”
羅聞佩見剛才說起如何畫畫的時候，百里安一副自信模樣，說完了卻又忐忑起來，這個模樣引的他愈發(fā)想要……
“駙馬要不要試一試？”百里安想今日就將那海棠花討要到，到時也好拿去哄妙音。
羅聞佩卻遲疑，“我從未花過花草，恐怕會……”
“凡事都是從無到有，駙馬既然能高中狀元，想來也不是那種故步自封的人。”百里安說完，自以為逗趣的說道，“難道駙馬是怕畫的不好，我嘲笑你嗎？”
羅聞佩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百里安看他不答，一下子怔住了，而后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羅聞佩有些尷尬的咳嗽兩聲，他在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和他親近了，又發(fā)現(xiàn)他內(nèi)心靦腆的很，這種反差實在是令人……
“駙馬年紀(jì)輕輕，文采斐然畫功卓絕，我傾慕都還來不及，哪里會嘲笑于你。”百里安止住臉上的笑，擺出一副認(rèn)真的模樣道。
羅聞佩神色漸緩，“那……獻(xiàn)丑了。”
百里安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羅聞佩提筆，而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羅聞佩又將筆放了回去。
百里安，“駙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