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金寶從門外鐵青著臉進門來,草綠色的工作服上還沾著一些土渣,曼芝奇怪的問:“爸,今天回來得倒早,咦,你臉色這么難看,出什么事了?”
蘇金寶把手里的工具一股腦兒卸到后面的儲藏間里,氣咻咻的對曼芝說:“以后我不去科藝了,你找別人吧。”
曼芝知道父親的脾氣,平常好說話的很,要是惹毛了他,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強,只得耐心的問:“到底怎么啦,你總得告訴我吧。”
蘇金寶其實早已忍不住了,直著嗓門跟女兒發起了牢騷。
原來他去科藝公司維護植物,幾次碰到一個保潔員對他指手畫腳,今天更過分,因為他不小心把水灑了幾滴在地毯上,那清潔工在他身邊數落個沒完,終于把他的脾氣激了起來,兩人在偌大的辦公室里火拼了一把,他撂下沒干完的活兒就回來了。
“不過就是個清潔工,她憑什么對我呱啦呱啦的窮叫喚,她自己算個什么東西。”
曼芝一聽就知道壞了,再怎么受委屈,也不可以在客戶的地盤上公然的吵架。她來不及勸父親,立刻打了電話去科藝行政部,找一直聯絡的宋小姐。
宋小姐在電話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蘇老板,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你們的花工實在不像樣,居然在大辦公室里跟我們清潔工大吵大鬧,影響實在太壞啦,我剛剛被老板拉去訓了一通,說這樣的服務商太沒素質,要讓我退呢,唉,你看你找的這人!”
曼芝只得陪著笑連聲道歉,好話說盡,宋小姐才緩和了口氣說:“要么你親自過來一趟,跟我們經理打聲招呼吧,我這次也保不了你們了。”
擱了電話,曼芝說要過去一趟,蘇金寶瞧她的臉色,知道自己惹了禍端,心里一虛,底氣也就泄去一半,但還是耷拉著臉強撐起怒氣。
曼芝說道:“爸,咱們是給人提供服務的,受點委屈在所難免,你……”她瞅著父親蒼老的面孔,終于沒忍心說下去,嘆了口氣走了。
宋小姐到前臺來接她上樓,一臉幽怨。
“一直好好的,不知這次你們那個澆花的老頭是哪根筋搭錯了,我們一辦公室的人都聽見了。”樓梯上,走在前面的宋小姐兀自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曼芝在她身后勻了口氣說:“對不起,他是我爸爸。”
宋小姐象被施了定身術一樣腳步停在半空,滴答兩秒后才尷尬的轉過身來道:“哦,他是你爸爸呀。”
曼芝臉上依舊漾著笑,說:“我爸爸平常滿好說話的,不過這次聽說是你們的保潔員對他說話口氣重了些,老人家面子上掛不住,他回去之后,我已經說過他了。”
宋小姐始終有些訕訕的,領她到經理室門口,敲了敲,里面一個女聲傳來,“進來吧。”
曼芝跟在宋小姐身后進去,見到一個打扮俏麗的中年女子端坐在電腦旁,桌上豎著她的名牌,sali
awang.臉上是濃重的妝,刻得有些太過清晰,反而添了幾分猙獰,曼芝直覺她化淡妝或不化妝反而好看些,但也許職場里的女性,尤其做到一定管理職位的女性,眉目過于柔和大概是鎮不住人的。
“小宋,你跟她談過了吧?”sali
a從一堆忙亂中掙扎出來瞟了曼芝一眼,口氣是倨傲的。
宋小姐連連點頭,曼芝不敢坐下來,只得站著重復那些抱歉的話,sali
a也許聽煩了,舉著手里的文件對她揮了揮,示意她坐下。
“蘇小姐,我要告訴你,事情不是這么做的,外面想做我們生意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嗎?你要珍惜這樣的機會。”
曼芝只得點頭稱是。
“說實話,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我很震驚,還從來沒有哪個供應商敢在公共場合這么撒野,他眼里還有客戶,還有自己的立場沒有啊?”
曼芝慶幸在這里接受王女士訓導的不是父親,而是她自己,否則,她不敢擔保自己的反應會不會失了儀態,失去一個供應商應謹記的卑微。
“王小姐,能聽我說兩句么?”曼芝不得不打斷sali
a越來越亢奮的措詞,她臉上那慣有的溫和的笑也已消失了大半。
“我承認我們的人今天在這里的行有失妥當,但貴公司為什么不花時間去查查引起這個事端的根本原因呢?難道你們平常做事不論對錯,只要是涉及供應商就肯定是供應商來承擔嗎?你們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有問題呢?”
sali
a被她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一下弄懵了,抬眼看了看宋小姐,仿佛她們是合謀來揭竿起義的,五秒之后,她回過神來,口氣仍舊是嚴厲的,“我本來以為你過來是誠心誠意談問題的,既然這樣,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曼芝立刻接下去說:“我想也是。”本來還想說幾句重話,思忖一下,又覺得無此必要,她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當下只是笑了笑,站起身來,“那么,我改日過來清帳。”
宋小姐照例引著她走出來。
這次曼芝走在了前面,徑自朝著筆直的走廊的盡頭走去。兩人都無話,曼芝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卻是有些倔強的,生意丟了可以再找,可是顏面上的事,她必須要爭回來,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家人。
跟在后面送客的宋小姐對她卻生了些敬畏,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可是剛才的情景,贏的那個好像是曼芝。
走廊的右手是一排辦公室,全玻璃的門窗和隔斷,里外通透,彼此都能看得很清楚。曼芝走路照樣是目不斜視的,可是有間辦公室里,一個人偶爾抬起頭,看到她的身影從眼前掠過,心頭突的一跳,立刻起身快步追了出來。
“蘇小姐。”他在曼芝的身后喊。
曼芝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十分意外,于是停住腳步,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