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滿了周歲后,漸漸的會開口說話了。
許多關于孩子的繽紛回憶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模糊,可是曼芝始終忘不了第一次聽到萌萌叫自己“媽媽”時的情景。
那一聲稚軟的呼喚讓她整個人當場呆住,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那一刻,她甚至覺得是曼綺的靈魂附在了自己身上,她激動得幾乎要流淚。所有的辛勞,所有的委屈頓時化為灰燼,乘風而去,曼芝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萌萌最先學會的一句完整的話語是“媽媽,萌萌要。”
每當她餓了,渴了,要噓噓,或是想玩,脫口而出的總是這樣一句話。
曼芝對她的這句話特別著迷,每次聽到她這樣喊,哪怕手邊有再急的事也會停下來,性急慌忙的過去滿足她。
自從有了曼芝,邵云對萌萌幾乎可以說是敬而遠之,這并不表示他不愛孩子,只是他真的害怕被一個小孩時刻纏住的感覺,他沒有多少經驗,常常搞得手忙腳亂。當萌萌開始使用起語后,她的世界一下子豐富起來,在邵云眼里,她似乎到此刻才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人”,有思想,也會表達,而這之前,她和一只小動物沒有太大的分別。
然而萌萌跟他并不親近,邵云偶爾來了興致,去逗弄她,萌萌總是一副不耐的表情,那樣子跟邵云象極了。發生了狀況,她依舊是回頭找曼芝,“媽媽,萌萌要。”
好在邵云并不介意,有得必有失,而他也非經常會心血來潮的人,只要萌萌在自己身邊就好,她跟誰親并不重要。
曼芝常常會帶萌萌回蘇家去。金寶和海峰在萬般無奈中也不得不逐漸接受這個事實。不管怎么樣,曼芝的生活已經恢復了正常,雖然不盡如人意。
海峰到了三十歲,終于談著一個穩定的女朋友,和他一個廠的,叫劉淑珍,人極爽快,長得也很周正,跟海峰很談得來,彼此來往了一年,終于打算在這年的新春結婚。
曼芝真心替哥哥高興。她把自己打零工一分一分攢下來的錢全都拿了出來,給海峰置辦婚娶物品,從鍋碗瓢盆到床上用品,簡直是當自己的事情在操辦。海峰雖然工作多年,但積蓄不多,光為翻修房子就花了一大筆費用。
內心深處,她不是沒有遺憾的,哪個女孩沒憧憬過做新娘的夢,穿著白色的婚紗,款款步上紅地毯,對面站著自己心儀的那個男人。
曼芝自己已經不可能了,可是她愿意看到哥哥伴著他喜歡的女孩,幸福的經歷她曾幻想過的一切。
到了婚禮前一天,曼芝猶疑的問邵云去不去,他當然說不去。
他很少去蘇家,每次去也是坐一會兒就急著想走。
那里是曼綺生活過的地方,他本能的怕著,怕那好不容易驅散掉的噩夢再重新歸來。
更何況,蘇家的親戚鮮有不知道曼綺事情的,他去了,徒增談資。
曼芝臨走,邵云封了個特別厚的紅包塞給曼芝,囑她帶去了事。她多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不勉強。
親戚們很多都是久未謀面的,曼芝這樣惹眼的抱著個孩子去,竊竊私語的人甚多,連海峰都擔憂起來,生怕曼芝受不了,然而她坐在主桌上談笑自若,周到的主持著男方家里應盡的事宜,絲毫沒有怯懦之色,令親朋好友刮目相看。
心里并非不難過,只是她明白,要想過得正常,就不能再逃避,不是說生活是一面鏡子么,你對它微笑,它會回報以微笑,你對它哭泣,它也只能還你一張哭喪的臉。
曼芝要好好的微笑著生活,為了萌萌,也為了自己。
忙過了新年,日子過得特別快。曼芝不再彷徨,她把時間分割成幾塊,分別做了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除了繼續做些零活,她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萌萌的教育上,教她念詩,陪她玩智力游戲,甚至有些操之過急的教起了簡單的數學。
兩周歲不到的孩子,注意力極其有限,曼芝覺得自己夠耐心了,可還是今天教明天忘,她不無遺憾的發現萌萌并非天才。
邵云雖然不干涉她的行為,卻也很留意,見她偶爾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就會譏諷她在“拔苗助長”。
他對曼芝依然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自從“陽臺事件”后,他似乎刻意回避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們之間,沒有多少交流的空間,但因為磨合久了,也不再頻繁的發生口角,從表面上看,和所有家庭和睦的平常夫妻無異。
偶爾天氣晴朗,邵云也肯陪她推著萌萌的童車出去走走。一家三口漫步在街上,頗能引來路人艷羨的目光。每逢此時,曼芝總有些惶然,她天生不愛虛假的東西。有時又忍不住會恍惚的想,如果是曼綺跟他們相伴著,該是多么完美,一念藉此,心里又開始咝咝的痛起來。
以后即使有這樣三人行的機會,她也會借故避開。
飯局才剛開始,邵云的手機就響了,他正在給張昆斟酒。
馮濤說:“阿云,趕緊接電話,不會是姓童那小子打來的吧,價錢開得太低,他反悔了不成?”
邵云從容不迫的取出手機,冷哼道:“字都簽了,還反什么悔。”
張昆樂道:“我們云少現在壓價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真正是虎父無犬子啊!”
邵云聽了他這句話,很不舒服,一邊皺起眉頭,一邊掃了眼手機屏上的號碼,很陌生。
他按通了,不耐的“喂”了一聲。
“是我。”電話里傳來曼芝的聲音,卻有點怯怯的。
邵云很少接到她的電話,心頭不免跳了一跳,語氣卻是極懶散的,“什么事?”
聽她的口氣,他也猜得出不會是好事。
果然,曼芝慢吞吞的說道:“吃過晚飯,我帶萌萌下去轉轉的,回來時,發現鑰匙拉在屋里了……我在劉姨這里打的電話。”
邵云深深吸了口氣,冷淡的質問:“那你要我怎么樣?現在就回去?”
“不,不用。”曼芝哪敢勞他大駕,頓了一頓問:“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罷。”
邵云沉默了一會兒,也不想挪步,遂告訴她飯店的地址,又道:“你打車過來吧,快一點。”
掛了電話,古超早已從洗手間出來,一屁股在邵云身旁坐下。
馮濤奚落他,“就你最熊,酒還沒喝呢,就開始跑廁所了,是不是腎有什么問題啊?”
一群人里,古超是最慣常被取樂的一個,全源于他那張口沒遮攔的嘴和比較簡單的腦子。
古超呸了他一口,“扯淡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