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就這么一屁點大,遠遠還不到懂事的年紀,所以大人們包括樓南在內,都沒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當是孩子的淘氣話,就陳媽媽心細,多留了點心思,糖果不是個壞脾氣的寶寶,雖然不愛笑,但胖嘟嘟,圓潤潤的,很招人喜歡,見到的都喜歡抱抱,也沒見糖果明顯排斥過誰,今天這是怎么了,他和李文彩應該沒怎么接觸過才對。不過冒冒這會正張著嘴等著吃飯,陳媽媽也沒往深處想。
樓南訓斥了糖果一頓,見他不但不聽,反而又重復了一遍,就作勢要敲他的腦袋,“糖果,你今天怎么這么不聽話?”
陳安修從邊上拉開他的手,“你做什么,糖果還小,大娘不會在意這個的。”
李文彩早就忘掉當初從冒冒碗里挑菜的事情,此時只覺得糖果這個孩子不大禮貌,但她這把年紀了,也不能真的和一個這么點的孩子較真,當下就做出些姿態說,“是啊,是啊,孩子還小,以后慢慢教。”
樓南本來就不怎么舍得打孩子,方才無非是做做樣子,給大家個臺階下,被陳安修這一擋,也就順勢下來了,嘴里又解釋一樣說了句,“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氣這么壞。”
陳媽媽邊喂冒冒,邊從旁勸道,“小孩子嘛,哪個沒耍點小性子的時候,冒冒有時候淘起來,鬧地人腦仁疼,飯都快涼了,你趕緊喂喂糖果吧。”
糖果自己會吃飯,但吃不大利索,大多時候還是靠人喂,他也很習慣,見爸爸在他身邊坐下,就自動地把自己的碗往爸爸面前推了推,同時大大地張開嘴。
樓南眼中無聲地浮出些笑意,背著李文彩伸手搔搔小兒子肉肉的下巴,小壞蛋,小小年紀,毛病還不少,不過今天糖果確實有點反常。
睿哲不肯好好吃飯,李文彩又追著滿屋子跑,這場由糖果引起的小小的風波就算是過去了,陳安修見這里沒他什么事,就起身去廚房里幫陳爸爸炒菜。
現在入冬了,回家吃飯做飯路上冷,午飯大多就在建材店里就地做,就地吃,店面里點著煤爐子,燒個水做個飯的,都很方便,但一般不炒菜,怕弄的店里都是油煙味,于是去年就把東邊的一間小屋空了出來,買了個煤氣罐,陳爸爸又用幾張木板子自己打了個小飯櫥,這樣一弄,湊湊合合的也算是個小廚房了。
“爸爸,還有幾個菜,我來炒吧。”陳安修一進廚房就挽袖子。
陳爸爸正揮著鍋鏟忙,見他進來就趕他說,“我已經上手了,你別沾了,你把這幾個炒好的端出去吧。對了,你大娘有沒有說這次來什么事?”
陳安修順手把擇好的韭菜洗了,放在籠屜上控著水,聞回道,“沒說,還不知道。”總不會是來道歉的,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大娘確實來過幾次,但三叔他們一直不搭理,大伯家到現在好像也放棄了,不再提那回事,大伯本人自始至終就沒親自來過。爸爸居中調和過不少次,但大伯一直不出面,事情也沒有任何的進展。多年的兄弟鬧成這樣,他知道爸爸心里不好受,但這件事爸爸姑姑出面尚且不能管用,他們小輩實在是沒有說話的余地。
“那你過去吧。”
陳安修端菜上桌,吃飯的時候聽大娘說,今天是想來山上買些白果的,陳建明感冒了好幾天,又咳嗽,吃了不少藥都沒好,聽說白果和紅棗熬水效果不錯。
山上的銀杏樹很多,每年秋后,都有不少人到山里采摘白果,有的留著自己吃,有的拿出去買了,陳媽媽知道有幾家大概有,就答應飯后帶著她問問。因為外面有點冷,李文彩出門的時候也沒帶睿哲,把人留在店里和冒冒玩。
冒冒飯后照例應該睡覺的,但今天貪戀有玩伴,就不肯乖乖上床睡覺,陳安修哄了一陣沒辦法就放他在里屋和糖果還是睿哲一起玩。
睿哲不太來山上,糖果和冒冒跟他不熟,起初就不怎么搭理他,自顧玩他們的,睿哲就自己貼在門邊不怎么動,他和陳天齊小時候的性子很像,就是窩里橫,在家里人面前,他可以鬧翻天,但只要沒有家里人在場,他還是挺乖的。
陳安修見他一人站在那里,實在可憐,就把他抱到糖果和冒冒邊上去,塞給他個玩具,讓他跟著一起玩,孩子們有他們獨有的一套交流方式,所以即使這里面有人話都說不清楚,也能漸漸的玩在一起。
但孩子們都還小,玩著玩著鬧個矛盾也是常有的事情,李文彩買到白果回來的時候,三個孩子就在爭奪糖果帶來的小馬,睿哲喜歡,就硬是從冒冒的手里奪了過來,糖果一看不樂意了,一伸手從睿哲那里搶了回來,顛顛地回來,重新放到冒冒懷里,“弟弟啊。”那意思是,這是給弟弟的,誰也不能搶。
睿哲被搶走了東西,就嘟嘟著嘴巴站在那里,有點不樂意,但除此也沒什么,可李文彩卻著急了,手里的東西也沒放下就立刻上前抱住安撫說,“睿哲沒事啊,咱不要這個,奶奶回去買個比這還大的。”
本來沒事,她這一安撫來事了,睿哲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一邊哭一邊跺著腳喊,“我就要這個,我就要這個。”
孫子這一哭,李文彩什么都顧不上就只有心疼了,她轉頭和冒冒商量說,“冒冒啊,你把這個小馬給哥哥玩,回頭大奶奶再給你買一個新的。”她話是這么說,但手已經抓在馬頭上,打算拿過來了。
章家大冒冒哪里就是個好相與的,李文彩這一拉,他也哭,哭這種東西在小孩子中間特別容易傳染,冒冒這一哭,糖果也跟著哭,還和冒冒并排坐在一起張嘴大聲嚎,難兄難弟淚汪汪的,好不可憐,樓南和陳安修剛才已經去小飯館了,孩子們就由陳爸爸一個人看著,他這才剛一轉頭,屋里就哭成一片,他和陳媽媽就趕緊往屋里走,正趕上李文彩從冒冒懷里把小馬拉出來往睿哲手里放。
陳爸爸是個極寵孩子的人,不管是對兒女還是孫子,見兩個孩子哭成這樣,心里不可抑制地就竄了股怒氣,但他是男人,不好對著嫂子發作,就冷著臉過去把冒冒和糖果抱了起來,陳媽媽可不管那些,她心里憋不住話,當場就問了出來,“大嫂,你這是做什么?”
李文彩此時也傻眼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她訥訥解釋說,“我……我就是和冒冒商量,讓睿哲玩玩這個,待會就還給他。”
陳媽媽沒好氣回嗆了句,“你知道你家睿哲是寶貝,我家冒冒難道就是路上撿來的嗎?”她從陳爸爸懷里將冒冒接過來,給他擦擦眼淚,轉身抱著人出去了。
李文彩這下真是尷尬到不行了,這種事情連解釋都沒法解釋。她抱著睿哲灰頭土臉地下山去了。
陳媽媽親眼見到這件事,又想到糖果今天中午的異常,對上次的事情就有了隱約的猜測,不過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天了,兩個小的又不大會表述,具體是怎么樣的,大概永遠也不會清楚了。
兩家當然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徹底鬧翻臉,只是這一次又一次的小矛盾累加,難免讓彼此的心里產生了隔閡。以前走動就不算頻繁,現在就更少點。
*
入冬后一直就沒下雪,農家樂里基本就沒什么客人了,小飯館的生意也冷清地很,現在主要忙的就是淘寶店,臨近圣誕和元旦,各種干果和臘味禮盒銷售都不錯,除卻網上的訂單還有明曉靜給聯系的客戶,現在光天天裝禮盒,每天都需要十來個人,這兩年生意好點了,陳安修特意換了專門的包裝,還去工商局注冊了商標,商標是噸噸親手畫的,一片半環形的樹葉中間包蹲著兩大兩小四顆栗子,寥寥幾筆,很見童趣。
陳安修負責點數做賬,劉波和店里其他幾個男人幫著把裝好的禮盒該入庫的入庫,該裝車的裝車。
裝完一車運走,孫曉過來喝水的時候就湊近了和陳安修說,“陳哥,我覺得咱們的店里應該也改改宣傳語。”
陳安修邊用計算器算賬邊和他說話,“宣傳語?你說怎么改?”
“咱們也宣傳咱家的臘肉是自家養的豬肉,純綠色,咱家的臘腸都是純手工剁的,聽起來比較唬人。”
陳安修笑瞥他一眼,“你自己信嗎?”他們家用的豬肉就是普通養豬場出來的,和大家平時吃的豬肉一樣,臘腸的肉是機器攪的,不過調料自己配的,保證非常干凈,味道也不錯。
孫曉咽口水,撇撇嘴說,“是不大信。”陳哥養的那幾頭黑豬倒是真是純綠色,不添加飼料了,但那是什么成本,按照一般臘肉的價格賣,早就虧死了。臘腸的話,像他們家一天幾百上千斤的出,純手工剁的話,手臂剁殘了也供不上。敢打這種宣傳噱頭的,不敢說十成十是假的,十之六七絕對是假的,“不過那些買的人好多信的,咱這么說反正他們也看不到。”
“不管別人,咱做好自己的就行。”
江三爺爺在旁邊聽到,暗暗點頭,他現在也不大管事了,沒事的時候就在四處溜達溜達,找些老伙計喝喝茶聊聊天,要不然就在店里負責長長眼,把把關,日子過的是前所未有的悠閑。
孫曉應了聲,陳哥這人有時候雖然不過花哨,但跟著他干很踏實,這兩年的工資年年漲,年底每個人還有一個大紅包,實在是個不錯的老板。陳哥這生意眼看著是越做越大了,連樂韻都說讓他跟著陳哥好好干,以后的出路應該不錯,“陳哥,睡神姑娘醒了。”
陳安修聞抬頭看向窗邊有太陽照到的地方,就見程婕從臂彎里抬起頭來,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慵懶的姿態像足了被嬌寵出來的某種高貴的貓科動物。他和程婕妤在婚禮上只談過一次話,之后就再無聯絡,實在談不上什么交情,但她跟著明曉靜來過兩次后,就學會自己往這里跑了,來了之后就占據一張陽光能照到的桌子睡覺,沒錯,她就是專門來睡覺的。臨近中午的時候驅車過來,吃一頓午飯,飯后趴在那里睡一覺就開車離開。
“你的咖啡。”
初醒的程婕接過咖啡杯抱著嗅嗅,輕微皺眉說,“還是速溶的咖啡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