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田接過來,打開一袋子一開,是幾塊散裝的醬牛肉,有四五斤,旁邊另外一個單獨小包里是兩張商場購物卡,他明明已經(jīng)吃飽了,又撕了一塊肉放到嘴里嚼嚼說,“還是咱小時候那個味道,你還記得咱以前放學,幾個人湊兩塊錢去買那么一片解解饞,然后一小溜一小溜分著吃?!彼f話的時候,把那兩張購物卡拿出來塞回陳安修的口袋,“真的,安修,咱別來這一套,我不是和你客氣,肉我收下,這個你拿走?!彼峙呐年惏残薜母觳矔r候,“等有時間了,咱們在一起喝酒?!?
真心和虛情,陳安修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陳秋田剛進門那番話,有刻意熟絡的意思,現(xiàn)在就真實多了,見人之執(zhí)意堅持,他也沒再繼續(xù),“哪天回去,一定去我那里喝酒,我家里藏著幾瓶好的。”
陳秋田答應著,似乎猶豫了一下又問陳安修,“安修,你除了找我還托過其他人辦這件事嗎?”
“沒了,就找過你一個,怎么了,還有人在打聽這事?”
陳秋田沒明確接他的話,只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也沒什么,這件事無論是不是天雨做的,現(xiàn)在都不要緊了。”
陳安修的路上還一直在想陳秋田那句話的意思,什么叫是不是天雨做的都不要緊?他當時是想多問兩句的,但陳秋田那人明顯已經(jīng)沒有多說的意思了。
他這頓飯吃的長,回到山上的時候差不多快下午三點了,室外暑氣未消,鎮(zhèn)上各家的店鋪的門都開著,但街上的人并不多,過橋之后,他看到自家店鋪門前停著一輛車,看車型有點像劉雪那輛,再近點,看到車牌,果然是劉雪的。他心想劉雪這個時候過來干嘛?事情已然到這個地步。他擔心里面現(xiàn)下的情況,下車后就急匆匆就往屋里趕。
進屋后發(fā)現(xiàn)情況比他預想中的好點,起碼沒打起來,爸爸不在,媽媽懷里抱著胖冒冒坐在凳子上,胖冒冒大概是剛睡醒,還沒徹底睜開眼,瞇瞇著眼躺在奶奶懷里,肉嘟嘟的一小團,睿哲也在,他大概是想過去瞅瞅冒冒,剛走了兩步就劉雪一把拉了回去,陳媽媽顯然看到了,但正眼都沒給她一個。李文彩似乎想說話,張張嘴也沒說出什么來,她和劉雪面前的桌面上連杯白開水都沒有。
柴秋霞和李文文也在,陳安修進門喊聲三嬸,又喊聲大娘,劉雪只當沒看到,李文文見是他,扶著后腰欠欠身喊,“二哥?!?
陳安修趕緊擺擺手,“你身子重別起來了,坐著吧?!崩钗奈牡念A產(chǎn)期就是這個月的中旬,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休產(chǎn)假,她是外地媳婦,又不常在家,村里不認識什么人,三嬸見她天天在床上躺著也不是個事,就經(jīng)常帶她來鎮(zhèn)上走走逛逛,特別是這幾天天雨出事,三嬸更是常往這邊走,打聽打聽進展。
陳媽媽見他回來了,臉上這才有了幾分表情,“回來了?”
她沒問陳天雨的事情,陳安修也沒明說,只說,“事情挺順利的,爸爸人呢?”
陳媽媽輕微點點頭示意聽到了,“你奶奶睡起午覺說頭暈,你爸爸帶她去衛(wèi)生室量量血壓,剛出門,你沒遇到他們嗎?”當然最主要的是躲開這些人,招呼都不打就過來,進門后就擺出一副要來談判的架勢,還嚷嚷著要讓老太太做主,這是嫌老太太死的不快嗎?
“沒看到,大概正好錯過了?!?
冒冒在迷迷糊糊中聽到爸爸的聲音就張開手要抱,陳媽媽把他遞給陳安修,“小飯館現(xiàn)在應該也不忙了,你抱著冒冒去和你三爺爺說說話去,冒冒今天的中飯還是你三爺爺做好了,讓人送過來的?!彼f完,見睿哲站在那里仰著頭看他們,眼睛黑白分明的,停頓會又加了一句,“帶睿哲一起過去?!?
陳安修差不多能猜到待會將會有什么事情,他也不愿意孩子們看到那一幕,他抱著冒冒過來牽睿哲的手,“睿哲,走,二叔帶你出去玩,給你和冒冒開草莓罐頭吃。”
“恩?!焙⒆有〔欢碌淮硭麄儧]感覺,睿哲現(xiàn)在明顯就不喜歡這里,所以陳安修一出口,他就蹦起來歡快答應著,但剛把小手遞過來,就被劉雪伸手扯了回去,“吃什么吃,家里沒有嗎?你家還沒被人砸沒呢,你媽還被人打死呢,用得著你出來討飯嗎?”
陳媽媽看一眼沒出聲的李文彩,開口攆陳安修說,“快去,快去,別在這里杵著耽誤時間了,我和你大娘說幾句話,你個大男人在這里干什么?”
陳安修知道多說無用,看劉雪那樣子決意也不會放開睿哲了,他就光抱著冒冒走了,臨出門的時候,又聽見媽媽說讓李文文去里屋歇著去。
李文文帶著睿哲一起去的里屋,這次劉雪沒反對,等其他不想干的人一走,陳媽媽把門一關,返身開口說,“說吧,你們來干什么的?趕緊說完了,趁早走,我這下午還有不少買賣,沒空招待你們,也招待不起?!?
柴秋霞一聽這話,本來伸手去拿水壺的手就自動停下了,對二嫂這態(tài)度,她有點意外,二嫂這人是個要面子的人,要自己面子,也伸手不打別人的臉,以前不管怎么鬧,她沒聽二嫂對老大一家說過這么不留余地的話。但想想又覺得實在是在情理之中,要把天雨換成她家天意,她大概不是生氣,而是瘋了。
李文彩自覺今天是過來講道理的,如今一看陳媽媽這態(tài)度,也跟著板起了臉色,“你這話說的,明明天雨砸了雪的店,建紅昨天還去把家里把天齊罵了一頓,我們今天過來問問還不行了?你讓人評評這是什么道理,你們做人也太霸道了吧?”
陳媽媽反唇相譏,“天雨砸的?你們有什么證據(jù)說是天雨砸的?有證據(jù)你們拿證據(jù),沒有證據(jù)別在這里開口污蔑人,劉雪是國`家`主`席嗎?她說是就是,天雨無緣無故的為什么要砸她的店,退一萬步說,就是天雨砸的,你們?yōu)槭裁床辉鐏碚f,去年劉雪的車在這里刮了,安修前前后后的跟著去給她修,少給過她一分錢嗎?現(xiàn)在報警都報警了,還假惺惺的來這里講什么道理,不夠惡心人的,趕緊走,你們不嫌自己臟,我還嫌你們臟了我的地方呢?!?
李文彩一拍桌子說,“林英,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今天這事還能不能談下去了?”
陳媽媽一腳把旁邊的凳子踢開說,“這是我家,我愿意什么態(tài)度什么態(tài)度,還要經(jīng)過你們批準不成,你們算什么人?在我這里拿什么喬擺什么架子?”
劉雪忽地站起來,用手指指著陳媽媽說,“二嬸,你還講點道理嗎?以前我覺得你是長輩,處處讓你三分,你也不能太以老將賣老了,陳天雨砸了我的店,我憑什么不能報警,我愿意報就報,你們誰也攔不著。”反正報警的時候,她就沒打算留后路,今天過來是被逼無奈,她可沒打算像以往一樣忍氣吞聲。
陳媽媽一巴掌拍掉她的手,“你指著誰說話呢,你再給我伸一根指頭試試,信不信我給你拿刀剁了去?我這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誰家小輩指著長輩的鼻子罵罵咧咧的,誰教的呢?看把你能耐的?!?
劉雪當然不服,但她看陳媽媽的臉色也沒敢真的再伸手,把眼睛一翻說,“沒有你有能耐呢,教出倆好兒子,一個只會和男人廝混,另一個只會打砸搶,你多有本事?!?
“過分啊,劉雪。”柴秋霞坐在這里,原想是給陳媽媽助助陣,她也是家里的長輩,在這件事上也無需刻意避開,可她自認嘴上功夫不行,從剛才也沒說話,直到聽見這句,她又轉向李文彩說,“大嫂,你也不說說她?”
李文彩被陳媽媽劈頭蓋臉說了這么一頓,正是一肚子氣,此時哪里有好話說,何況她一向就不怎么把陳老三一家放在眼里,就不陰不陽地說,“天意媽,這件事好像和你沒關系,還是你也覺得我們家是老大,就正該受欺負,被人罵個狗血噴頭,也一句話不能說,一句話不能辯,有人想讓小輩尊敬,也要拿出點做長輩的樣子來,自己不當自己是長輩,當著小輩的面開口就罵,也怨不得別人不尊敬?!?
柴秋霞還要說什么,陳媽媽一拉她胳膊,“有些人的長輩,我還真當?shù)牟皇悄敲辞樵?,可就是擋不住有人非要送到門上給我罵,罵完了還賴在這里不走,非要等著別人拿棍子打出去?!?
“我今天還就是不走了,我要等老太太回來讓她評評理,是不是老大家就活該受欺負,欺負完了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你打一個給我試試看?!?
陳媽媽這幾天心里一直就憋著一股火,正好今天她們過來往槍口上撞,店面里當然沒有棍子,她從貨架上抽了一根鋁管就沖了過來,這根鋁管只是看著嚇人,手腕粗,其實是中空的,鋁本身也沒什么硬度,想把人打傷都有難度,可其他人不知道啊,一看這架勢,柴秋霞撲上去摟著陳媽媽的腰不讓,“二嫂,你冷靜點,你這是做什么,天雨還沒回來,你再出什么事情,二哥和安修怎么忙得過來?”
李文彩和劉雪剛才嚇地已經(jīng)跑到門口了,一看陳媽媽被拉住了,又雙雙跑了回來,一個撕扯陳媽媽的胳膊和衣服,一個去搶她手里的鋁管,柴秋霞此時又上來擋,陳安修知道媽媽不想讓他摻和這些事,但他不放心,到小飯館放下冒冒返回來,中途就衛(wèi)生室看了一眼陳奶奶,立刻就趕過來了,他剛一進門,正好看到這一幕,氣得眼睛都紅了,他兩步上去,一手一個將李文彩和劉雪推開。情急之下,他也稍微控制了下力道,李文彩晃了兩晃伸手扶墻站住了,劉雪卻是穿著高跟鞋,蹬蹬蹬后退兩步,撞翻屋里的小茶幾摔在了地上,她摔倒的地方就離著里屋門口不遠。
李文文帶著睿哲在里屋,剛才外面的動靜她都聽到了,但陳媽媽囑咐過她不要出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就一直沒敢露面,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聽到聲響太大,就拉來門探頭出來看,一見劉雪摔在地上,她還伸手去拉,“大嫂,你沒事吧?”
劉雪現(xiàn)在氣急攻心,正在爆發(fā)的邊緣,哪里有心思理會她,推她一把,自己怒氣沖沖地就爬起來,抓了一個地上小板凳照著陳安修的后腦勺就砸過去了。
陳安修警覺異,拉著陳媽媽退了一步,小板凳砸在了貨架上,貨架上那個方向上放的是燈管,燈管落在地上,噼噼啪啪地爆開,睿哲一出來嚇得哇哇地哭。
李文彩過去抱他,陳安修一邊讓媽媽出去,一邊去抓到處拿東西往他身上摔的劉雪,他家里的這番的動靜實在有點大,左右的街坊都聽到了,就有人在外面敲門,“建平,屋里怎么了?”
也有人見過陳爸爸去了衛(wèi)生室,就去衛(wèi)生室喊他,陳爸爸聽說后,讓衛(wèi)生室的小護士幫著照看一下陳奶奶,自己就跑回來了。他和陳奶奶說的是店里來個大主顧,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待會就過來接她,可陳奶奶又不聾,她明明聽見是來人說店里出事了,盡管那人剛說幾個字,就被陳爸爸拿話截住了。再聯(lián)想一下之前老大媳婦和劉雪進門時的架勢,她還有什么猜不到的,她趁著小護士去藥房里給人拿藥的時候,自己拄著拐杖就回來了。
陳奶奶回來的時候,建材店里的情況已經(jīng)基本穩(wěn)住了,就是被劉雪砸壞的東西還沒收拾,滿地都是玻璃碴子和各種零碎東西,李文彩和劉雪他們還沒走,大的哭,小的也在哭,門外看熱鬧的被陳爸爸請走了,但各家門口還有不少人往這邊張望,議論紛紛,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朝向外面的門關著,陳奶奶一推門進來,李文彩見是她,抹抹眼淚,抱著睿哲就過來了,“睿哲過來給你太奶奶看看?!?
老太太疼他,一見小重孫孫哭成這樣,也顧不上其他了,就摸摸他的臉問,“睿哲這是怎么了,剛才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有人當著他的面打他媽媽,孩子能不嚇地哭嗎?”
“誰打雪了,這是怎么回事?!?
陳爸爸過來扶她,“娘,沒事,就是有點事情沒說開,吵吵了兩句,你甭管了,我們說開就行了,你去隔壁窗簾店里坐坐,我把這里收拾收拾就接你過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文彩就打斷他說,“什么叫有點事沒說開,娘,你要給我們評評理,天雨不明不白地去把雪的店砸了,至今不露面,我和雪今天過來要個說法,老二媳婦就開罵,安修就動手,一句話都不讓我們說,這是看著我們一家好欺負嗎?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陳媽媽要說話,陳爸爸拉著她不讓,偏偏李文彩和劉雪不放過,還在那里輪流告狀,陳爸爸想帶人走不行,最后陳媽媽忍無可忍回了一句,“你怎么不說劉雪報警,非要把望望送到牢里去呢?!?
陳奶奶一驚,抬頭問,“你說啥,誰要把望望送到牢里去?”
陳媽媽還沒再次開口,就聽坐在里屋門口的柴秋霞喊了一聲,“文文,你這裙子上怎么有血?”
大家都知道林李文文的情況,陳媽媽也顧不上說別的,就往她跟前跑,果然見她的裙子上沾了血,“這不是要生吧,文文你哪里難受嗎?”
李文文唇色發(fā)白,“肚子有點疼。”
陳媽媽著急問,“什么時候開始疼的?你怎么不出聲呢?”
李文文咬咬嘴唇,訥訥說,“我見你們都在忙?!?
“事有輕重緩急,你這孩子……安修,快去開車,先送文文去醫(yī)院。”
陳安修跑出去開車。
柴秋霞一看李文文這難受的樣子也著急了,“這不是說離著預產(chǎn)期還有半月嗎?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天意這還不知道呢,怎么這么突然?”她念著念著猛然間想起一件事,站起來對著劉雪就問,“是你,你剛剛推了文文一把?!?
劉雪辯駁說,“我又沒把她推到地上,這事也能賴我?!?
柴秋霞又問李文文,“文文,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疼的嗎?”
李文文勉強點點頭說,“好像是在那之后?!?
柴秋霞這下徹底怒了,“劉雪,文文和孩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絕對不饒你?!?
陳安修很快把車開過來了,陳媽媽和柴秋霞想扶著李文文出去,可是李文文疼地站都站不起來,這里就兩個男人,陳爸爸年紀大了,沒那么大力氣,李文文又是他侄媳婦,他實在不好近身,剩下的陳安修再不合適也就剩下他了,他上去把李文文抱起來往車上走,陳媽媽和柴秋霞跟著后面打算一起去醫(yī)院。
經(jīng)歷眼前這一切,陳奶奶又驚又嚇,眼睛一閉,厥過去了。
李文文的問題不大,進醫(yī)院的第三天破腹產(chǎn)生下一個七斤八兩的胖小子,陳奶奶的病情卻不容樂觀,這件事徹底激怒了一向好脾氣的陳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攢個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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