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陳爸陳媽在北京已經待了一個星期,陳爸還好,他剛出來,陳媽媽加上前面旅游的時間,已經離家大半個月,她惦記家里,特別是安修每次來電話,冒冒一口一個,想奶奶,想奶奶,喊地陳媽媽像把心泡在熱乎水里一樣,恨不得立刻就收拾東西回去,但陳天晴不舍得,陳安修也猛敲邊鼓,讓他們在外面多玩兩天,回來也沒事,他們只得又留了下來。
因著特別想去的景點之前已經逛過,剩下的時間就更自由了些,吃過早飯后和天晴一起出門,半下午回來,趁著人少,還能到附近的菜市場挑點好的菜,這天也是如此,他們去離家不遠的后海逛了一遭,三點多就回來了,不過這天的天氣不是太好,眼瞅著就要下雨,他們買完菜也沒在路上多做停留,加緊腳步就往回趕,就這樣,他們也沒趕得及,離著樓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雨嘩地就下來了,他們緊跑了兩步還算好,后面的人就比較慘了,被兜頭澆了個徹底。
陳爸爸邊走邊幫陳媽媽拍拍外套上沾到的雨水,“你說這入秋了,雨怎么和夏天一樣,這么急,說來就來。”
“那下次的時候,讓老天爺和你商量商量,看你要點急,還是慢的。”陳媽媽嘴上習慣性地反駁他,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很快從隨身包里抽出兩張給陳爸爸,又抽了一張自己擦擦臉上的雨水。
他們上了電梯選好樓層,剛要關門,門口那里就跑進來一個背著大包,上下濕噠噠的年輕人,“麻煩電梯稍等一下。”
陳爸爸還在電梯邊上,聞就停了一下,那人緊跑兩步,上來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對著陳爸陳媽綻開個熱情洋溢的大笑臉,“謝謝了,叔叔,阿姨。”
“沒事,沒事,你這是剛從外地回來?”陳爸爸看他隨身攜帶著這么些東西,不像是剛下班。
“是啊,在外地工作,今天剛回來,一下車就淋了個透心涼。”
陳媽媽抽張紙巾給他,“你擦擦,聽你聲音像是感冒了。”
年輕人抽抽鼻子,把紙巾接過來,“是有一點,剛想去買點藥的,這一下雨也沒來得及。”
陳媽媽見他孩子氣的表情笑了笑,說實話在這里住了這段日子,她發現這里的人素質是挺高的,穿戴體面干凈,人也有溫文有禮,但彼此不認識,也沒什么話可說,就像等電梯這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人家最多就是禮貌地點頭笑笑,說聲謝謝,像今天這么爽朗的年輕人,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免就多說了兩句,“光顧著說話了,年輕人,你住幾樓啊?”
“和你們一樣,十六樓。”
陳爸爸就說,“真是巧了,要不你來家里拿兩顆感冒藥吧,你這剛回來,家里肯定也沒熱水。”
這一點陳媽媽就不是很贊同,怎么說這不是老家,以前在綠島,認識不認識的上門討杯水喝都很正常,但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過話已經說出去了,她就沒出聲。
年輕人可能也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明顯停頓了一下,很快笑笑說,“那就謝謝叔叔阿姨了。”不過到門口的時候,他推說鞋子臟也沒真進去,只在玄關那里略站了一下,接了陳爸爸倒給他的熱水和兩顆感冒藥,道謝后就先回去了。
這一層樓上住戶并不多,天晴回來聽媽媽說起這事,“個頭挺高,人有點黑,眼睛大大的,年紀和我大哥差不多?可是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你們確定那人是住在這里的嗎?”
陳爸爸切完案板上的一個圓蔥,洗洗手肯定地說,“是啊,他就住你斜對面,我看著他開門進去的。”
陳天晴反著跪坐在沙發上,嘴里咬著個蘋果又想想,“原來是那家,好像聽說是有主的,但至于是誰,我是真沒見過,應該是不常回來吧?不過爸爸,你以后別隨便給人藥吃,誰知道他有沒有別的毛病,萬一把人給吃壞了,賴上咱們怎么辦?”
陳爸爸被她唬一跳,“不能吧?就倆感冒藥,都是家里平常吃的。而且我看那孩子身板挺好的,也不像是有大病的樣子。”
給都給了,陳天晴沒打算嚇唬爸爸,“還是小心點好,現在什么人都有,不過話說回來,咱就是給他,吃不吃就是他的事情了,咱又沒塞他嘴里逼著他吞下去,沒事,沒事,到時候他真來,我也能把他一拳打回去。”她左手抓著蘋果,右手做了個揮拳的姿勢。
陳媽媽炒完手中的最后一道菜,轉頭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就說,“看把你能耐的,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能把自己顧好就行了,少惹事,別去那亂七八糟的地方,有空就談個男朋友,這也老大不小了。”
陳天晴暗下吐吐舌頭,知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肯定沒完沒了,就放下啃了一半的蘋果從沙發上跳起來說,“媽,媽,你盛湯,我來端菜。”
陳媽媽哪里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但婚姻大事也不是嘮叨就能嘮叨出來的,也就打住話頭沒多說。
今天的事情只是生活中的眾多小插曲之一,其后兩天,也沒人真的上門找麻煩,陳家人就把這件事丟到腦后去了。
這一住又是四五天,眼看著九月過去一大半,還有不到十天就國慶節了,陳爸陳媽任憑怎么勸也待不下去了,不是這里不好,實在家里太多事放心不下,陳天晴心里再不舍,知道爸媽要和季家二老一起走,真要等到臨近國慶,路上各處擁堵,不太方便,也就不再勉強。
臨行前,陳爸陳媽又去了季家一趟,和他們商量具體出發的時間,他們去的那天,天氣不錯,兩位老人在院子里曬書,陳爸陳媽也上去搭了把手,中午老爺子留了飯,飯后他拉著陳爸爸去書房里下象棋,章云之就和陳媽媽在院子里說話。
章云之給冒冒做的小鞋子,還有一點就完工了,今天沒事就拿出來收了收尾,鞋是準備在室內穿的,鞋底軟軟的,里面厚厚的一層絨,她還用貼布在鞋頭上繡了個小熊的頭,熊的兩只圓耳朵是豎起來的,很是精神可愛,陳媽媽幫著縫好了一只鞋口的松緊布,完了放在手里欣賞一會,“章大姐,你這手藝真是好。我就做不來這細致活。”
“我以前也不愛學這個,但家里老太太跟前規矩大,都是硬逼出來的。”
“我剛才在書架上看著放了好些老照片,那是小章他姥姥姥爺?”照片上的人看著還挺年輕,但看穿戴像解放前的大戶人家,應該有些年代了。
章云之知道她指的那些,聞笑說,“那還真不是,老人留下的照片不多,我這里也沒幾張,你看到的是我大哥大嫂年輕時候的照片。”
“原來是小章他大舅,我就說眉眼之間還有點像。”
章云之從旁邊的針線盒里拿出剪刀,剪斷手上的一個線頭,“老四倒是和他二舅更像一些,可惜他們沒緣分,有老四的時候,我那二哥早早就沒了。”
陳媽媽知道這事的,據說人沒的時候正值盛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勸慰,反倒是章云之笑了笑說,“說著說著怎么說到這里來了,多少年的事情了,難受的時候都過去了,話說起來,做了這么久的親家了,你們和我大哥一家還沒見過,以后時間還長,總會有機會的,我去給你拿他們的照片看看,還有些老四小時候的,他早年非要讓收起來的,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收拾東西才翻出來,安修都沒見過。”
章時年不讓示人的照片可想而知,兩個媽媽湊在一起邊翻邊樂地哈哈笑,“這張額頭上還點了紅點,看著更像個小姑娘了。”
“哦,這張?”章云之接過來仔細看看,“這張是他兩歲半照的,和現在的冒冒差不多大,還不懂事,他二哥給他點的,自己對著鏡子搖頭晃腦的,美地不行,一天都沒讓擦下來。”
陳媽媽就一直抿著嘴笑,這人啊,不管長大后多么成功,都不能避免有個不懂事的幼兒時期,“他小的時候也不胖。”
“剛生下來的時候也是身體不大好,我和他爸爸沒少操心。”
老爺子和陳爸爸聽到說笑聲也從屋里出來了,見她們在看章時年以前的照片,陳爸爸也接過來幾張翻翻,太早的他沒見過,但看十歲的,他就有點眼熟了,“小章第一次去綠島的時候就差不多這么大。”
老爺子拿出口袋里的眼鏡戴上看看說,“比這稍微大點,模樣差不多了。”他把自己手里的那幾張遞給陳爸爸,“你看看這些,老四滿月那天照的,有一張竟然是陸家老三抱著他照的。當初誰能想到是現在這關系。”
陸家老三是誰,陳爸陳媽當然都知道,都接過那張照片看了看,直嘆人和人緣分的奇妙,等翻到章慎之照片的時候,章云之說是不難過了,但撫摸著照片還是沉默了一會,老爺子不想氣氛太沉重,就說了句,“慎之在的時候,畫畫就很好,噸噸這點像他。”
章云之也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太久,很快接話說,“是啊,我剛開始學油畫的時候,就是二哥一手教的,到老四這里就只學了點皮毛,還是噸噸有天分。”說到十月份的祭祖,說到章謹之和方碧凝,“我大哥思想開通,向來又疼愛老四,就是大嫂性子嚴謹些,但也不是那與人為難的,你們都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