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回家,睡到半夜里,手機滴答答的響。也不知道是誰,徑直就接了。電話那頭是溫柔好聽的女聲,他使勁想了半天,覺得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不敢確認。那人倒先笑起來,他才半信半疑道:“關穎?”
“是我,”關穎仍是笑:“你這語氣,究竟是失望呢還是高興過頭了。”
雷遠抹了把臉:“不是,這大半夜的,腦袋里反應慢了半拍。”
關穎說:“嗯,跟你說件事,我過年的時候回。”
雷遠一愣:“您老人家真難得啊,終于想起祖國人民了,這回呆多久?”
“看吧,要是有好男人愿意結婚的,這回就不走了,”關穎頓了頓,“到了年紀,也該考慮這些事了。你那邊怎么樣,有結婚的打算嗎?”
雷遠又是一愣。
關穎聽他不吭氣,直接問道:“怎樣?還是你有其他人選?”
雷遠抓了抓頭發(fā):“不是,你這也太突然了。以前吧,為了資本主義你就棄我而去,多少年都不回,這會兒又跟我說要結婚。我覺得吧……你得給時間讓我消化消化,這太突然了。”
關穎輕輕一笑:“我是聽出來了,你單身日子過得太舒服,一點兒也不想回歸對吧?”
雷遠笑道:“也不是,我也到了年紀,到年紀了誰不想找個伴?只是我一個大男人,不能總被個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轉,你說走就走一點不留戀,說回就回一回來就要結婚,那我算什么,我就不能有一點意見一點脾氣,我容易嗎我?要換了別人,黃花菜早涼了。”
關穎忍不住笑出聲:“哎,也對。不過你考慮歸考慮,我還是要先提醒你,我已經(jīng)老了,奔三了,再不是什么丫頭片子,你要把我和你身邊真正的小嫩苗小花骨朵兒一起放在天平上稱,那是不能的。我提出方案,你想不想隨你,至少在回答我之前,你可得想好了,想好了就不能再出錯了。”
……
雷遠當真想了半宿,下半宿壓根沒睡著,到了天色放亮才微微咪著了,才睡著又開始做夢。他夢見自己抱著個女人親嘴,先頭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就覺得她看起來還挺順眼,抱起來熱乎乎又軟綿綿,那種感覺好得不得了。他在夢里想著,這人應該是關穎,肯定是關穎。于是親著親著他就說:你瞧,我對你還有感覺,我還是挺喜歡你的。
那女人從他懷里抬起臉來,他竟然看到了蘇沫,真真切切,他懷里抱的嘴上吻的,是蘇沫。
他一驚,就醒了,仿佛身旁余溫還在軟香猶存。他躺在床上又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記得她在自己夢里出現(xiàn)的時候,真他媽美。
雷遠每天都看日歷,離關穎回來的日期越來越近了。
每天,他又打心底盼著能接到蘇沫的電話,但是她竟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既不還他衣服也不和他聯(lián)系。他一連等了好久,終是在某時按捺不住,主動給她打了個電話過去,說是過元旦所里給發(fā)了游樂場的套票,他也用不著,問她要不要,要的話可以趁著周末天氣晴好帶孩子出去逛逛。
蘇沫考慮良久,終是答應了,又問,什么時候去拿票。
雷遠說,你不用特地過來拿,我那天出去辦事順道捎給你。
然后他們在相約地點碰頭。孩子又長大了,能說能笑,能走能跑,雖然時不時的跌一跤,精神氣兒卻是蠻好的,蘇沫看上去也不錯,臉上紅潤了。
蘇沫告訴他,我離婚了,協(xié)議離婚,他家給了三十萬,剩下的八萬塊撫養(yǎng)費年后才能拿到。
雷遠笑笑,你動作挺快,我還打算給你重新介紹個律師。
蘇沫問,為什么要給我重新介紹個律師?你不就是律師嗎?
雷遠又是笑笑,沒答話。
蘇沫說,他原本拿不出這么多錢,后來我公公背著家里偷偷塞給我一些,說不能虧待孩子。
雷遠點頭,老人家還算不錯。
離婚的事嘮嗑完以后,兩人都找不著話題,雷遠平日也算能善辯,這會兒絞盡腦汁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好在旁邊有個小孩兒不停出點狀況,引開人的注意力,也不覺得尷尬。那天,他把票送給人,自己當然是沒走的,蘇沫也不多問,三人在游樂場玩了一整天,氣氛很好,他也沒什么越距的行為,一切和諧自然。
只是,當他偶爾拿出手機看時間,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日期之時,就不覺稍稍閃神,捏著機身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加了力氣,像是在和誰拔河一樣,各種踏實美好的回憶揪住繩子這頭,各種美妙期盼的情緒又揪住繩子另一頭,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當晚到了家,又接到電話,這回是陸程禹打來。
雷遠拿著手機,猶豫一會兒:“正好,有件事,正煩著。”
陸程禹問:“什么事?”
雷遠說:“關穎打電話給我,提出結婚。”
陸程禹答:“好事兒,煩什么?”
雷遠嘆了口氣:“隔了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和從前一樣,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一個大老爺們兒,想得還挺多,”陸程禹在那頭笑,“以前多喜歡人家,這會兒倒開始拿喬了。趕緊決定,對誰都好。”
雷遠想了想:“我問你啊,你當初怎么就放棄了李初夏呢?我也想不通啊。不過這事兒挺麻煩,凡是和女人沾邊的事兒就忒麻煩,你也介紹一下經(jīng)驗,提點提點我唄。”
陸程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光顧著說你的事,我有事還沒說呢,”他停了停,語帶笑,“趕緊恭喜老子,我有兒子了。”
雷遠吃了一驚:“這么快?”繼而笑道,“我說呢,難得接到你的電話,原來是給我得瑟來了。”
陸程禹笑:“快什么,這都幾月了?馬上過春節(jié),再不生就麻煩大了。”
兩人一說笑,雷遠就把自己的事兒給忘了,他嘻嘻哈哈道:“什么時候我也生個兒子去,有啥可能耐的?”
陸程禹說:“等你生了閨女再和我聯(lián)系,兒子就免了。”
雷遠笑他:“我發(fā)現(xiàn)你丫還有點重男輕女的意思。”
陸程禹忙道:“沒,我絕對沒。”近段時間,他說這話已成習慣,跟條件反射一樣,全緣于孩子他媽沒事就質問他是不是喜歡兒子多過女兒。他覺得女人的想法總是別扭的奇怪,兒子都生了,還問是不是更喜歡女兒。難道他答了的確更喜歡兒子,她是不是要把孩子塞回肚子再生一遍,定要生個他不喜歡的,她就滿意了?
何況,他從不覺得自己有表現(xiàn)出重男輕女的想法。
若說有這想法的人,家里的老爺子是當仁不讓,一看見孫子就樂得不行,好幾晚上沒睡著,思來想去給孩子起了兩名字,學名“陸承宗”,小名“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