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出國
欒巧傾木著臉坐進車里,轎車開了出去。
車是公司的,司機也是公司的,準確說是人事部麾下的后勤組的——所以司機對他們欒部長的脾氣以及后排兩位之間的恩怨十分懂,一路上連個歌兒都沒敢外放,全程裝死。
車內后排的空氣也就格外安靜,靜得叫人尷尬。
欒巧傾在心底估摸了一遍秦樓那個脾性,很確定自己接下來這一整段行程可能都要被安排著和旁邊這只霸王龍一起。
為了自己的調查便宜,必須得和這只霸王龍暫時休戰、互不干擾才行——欒巧傾這樣想著,在心底費勁地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和心理疏導,總算是能張開口努力溫和著語氣跟楚向彬說話了。
“楚部長。”
“嗯。”楚向彬沒抬頭,盯著自己手里的工作平板。
欒巧傾咬了咬牙,保持微笑,“楚部長在看什么?”
“他們交上來的工作報告……”話說到一半沒了動靜,楚向彬轉頭警惕地看向欒巧傾,“你怎么突然這么關心我,吃錯藥了?”
鬼才要關心你。
欒巧傾在心底罵完,面上保持住咬牙切齒的微笑,“楚部長別誤會。我只是考慮到接下來兩個周我們都要共事,想著看你有沒有時間,我們討論一下該如何友好地達成一致?”
楚向彬將信將疑地看了她眼,低回頭,“昨天臨時收到出差通知,沒處理完的事情多著呢,有什么話之后再說吧。”
“……”
欒巧傾差點咬碎了牙。
幾秒后,她抹了一把臉,“楚向彬,趁我還跟你好好說話商量的時候就趁早把問題解決了,你別蹬鼻子上眼!”
低著頭的楚向彬笑了聲。
欒巧傾余怒未消,橫眉冷對,“你笑什么!”
“這才是正常的你,以后別像剛剛那樣忸怩作態的,我看著難受。”楚向彬把平板關掉,往中間軟桌上一擱,枕回真皮座椅里,“現在說吧。”
“……”
欒巧傾一難盡地看了他好幾秒,“你別是個m吧。”
這就觸及到恃才傲物的某人的知識盲區了——楚向彬難得出現怔住的表情,下意識轉回頭,問:“m是什么?”
欒巧傾:“……”
欒巧傾沒好脾氣地開口:“就是傻子的意思。”
楚向彬冷笑著轉回去,“那我哪有你m?”
欒巧傾:“…………”
欒巧傾在心底默念了三遍“大人不記小人過”之后,又仔細想想自己這一趟出行要達成的目的,然后她才耐著性子放低聲音,對楚向彬說:“我不知道秦樓給你布置了什么出差任務,但我這次出來是有自己私事的——所以我希望之后不管我們被安排了什么共同任務,表面應承下來之后,我們都各自做各自的、互不打擾,你覺得怎么樣呢?”
楚向彬:“你有什么私事?”
欒巧傾木著臉,“這跟你沒關系吧?”
“那萬一你出去殺人放火,我替你表面應承下來不成了包庇共犯了?”
“……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專程出差去e國然后殺人放火??”
“誰知道呢,國外更方便毀尸滅跡也說不定。”楚向彬瞥她一眼,“更何況這次秦情也在,你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全公司里還有誰不知道的?你敢說你這次一定要跟著出外勤不是為了她來的?”
“……”
欒巧傾一噎。
她還真就是為了“秦情”。
“我就說。”楚向彬冷笑了聲,轉回去。“自己要頭鐵往南墻撞,別拉我一起。”
欒巧傾氣得磨牙,“我出來的原因確實跟秦情有關,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我不能告訴你!”
“切。”
欒巧傾氣個半死,“你到底答不答應!?”
“……”
這次輪到楚向彬沉默。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欒巧傾幾乎不耐煩了,楚向彬才抬了抬眼。他伸手一按,這輛專用公務車上期安排和后排之間的隔音板緩緩立起來。
欒巧傾看得茫然,“你搞這個干嗎,我又沒說什么不能讓人聽見的話。”
楚向彬冷笑,“我要殺人放火所以不能讓他看見聽見,行了嘛?”
“……你到底要——”
“你就這么喜歡秦樓?”
“——?”欒巧傾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嗆著。“我、我喜歡誰?”
“秦樓。”
欒巧傾表情頓時像是遭受到莫大的侮辱:“我是抖m還是腦子被門夾了嗎我要喜歡他?!”
楚向彬停頓幾秒,表情微微變化,“你不喜歡他?”
“我當然——”欒巧傾氣得噎住,“不是,我為什么要喜歡他啊,他是我前任準姐夫,我喊他哥,我有病嗎?”
楚向彬點點頭,“全公司都這么覺得。你和秦樓的八卦在業界也從來不是什么新鮮事清,你不知道嗎?”
“……”
欒巧傾表情木然。
看穿答案,楚向彬似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轉開臉,“還真是二得符合你的個性。”
欒巧傾磨牙,“滾蛋。……哪個傻叉這么傳得我的謠,你給我名字,回去我就捶死他們。”
楚向彬:“這就是謠沒能傳到你面前的原因了,你知道吧?”
欒巧傾皺著眉頭,心煩意亂地思考幾秒,擺擺手,“算了不管了,這件事以后再說。我們還是回到我們剛剛討論的事情上去——你問我這個干嗎?”
“你既然不喜歡秦樓,那他們夫妻檔出差,你為什么非得死皮賴臉地上趕著做電燈泡?”
選擇性忽略那些叫人牙疼的用詞,欒巧傾板著臉說:“我和秦情之間有一些恩怨——跟秦樓沒關系,但是我必須必須得搞清楚。公司里人多眼雜,這些恩怨不方便搞清楚更不方便攤開說,還是在外面最合適。”
欒巧傾說完,停頓兩秒,“這樣說可以了吧?”
“嗯。”楚向彬點點頭。
欒巧傾面上板著臉,余光偷偷瞄他,“那我剛剛和你說的,你覺得怎么樣?”
楚向彬:“陽奉陰違、互不干擾?”
“也不用說得那么難聽……”
“可以。”
“——這么痛快?”欒巧傾意外地扭過頭去看向楚向彬。
楚向彬笑了笑,“不然,我收回?”
“那倒是不用了。”欒巧傾連忙把話截住。轉過去前她不確定地瞄了楚向彬一眼,“我怎么感覺你心情有點好?”
楚向彬已經把平板重新端起來了。
“你吃錯了藥的幻覺。”
“呸。”
“……”
車窗的影兒上,男人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來。
大約是因為行程定得匆忙,私人飛機的飛行準許來不及申請,時間合適的航班也只有公務艙和經濟艙;沒有專屬的頭等艙特權上機通道,秦樓便只能和宋書三人一起去公務艙的貴賓休息室里擠著。
公務艙的休息室許多是航空公司的會員制,未必一定買了公務艙的坐席,但同樣可以享受貴賓休息室——這也使得休息室內多了些嘈雜和擁擠。
宋書陪著秦樓坐在角落,眉微皺著。
等見欒巧傾和楚向彬也各自找了位置落座后,她貼到秦樓身旁,低聲問:“你不舒服嗎?”
秦樓僵了幾秒,似乎才聽見宋書的聲音。
他抿了抿薄唇,突然沒什么征兆地靠到宋書肩上,“嗯,頭疼。”
“……”宋書怔了下,還是下意識伸手把人扶住。“那你——”
話沒說完,一道身影走到他們面前。
宋書抬頭一看,正對上欒巧傾復雜的目光。
宋書嘴角一勾,本能的笑容已經掛在臉上,“欒部長有事?”
欒巧傾把手里從旁邊自助區拿到的兩瓶礦泉水放下來,其中一瓶遞給宋書,然后開口:“他就這樣。”
宋書一愣,“?”
欒巧傾拿另一瓶水指了指倚在宋書肩上闔著眼的秦樓,“從幾年前我姐出事了以后,他一進機場就這樣,估計也算是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的一種類型吧。”
宋書一僵。
這幾秒她腦海里是空白的。
因為她瞬間就聽懂了欒巧傾沒說出口的那部分話——當年秦樓和她在機場告別,走那天她告訴他“瘋子,別怕”,然后瘋子是怎么回答的?
他說,“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但是等他回來以后,什么都沒了。
所以機場成了他ptsd的發作點,是他只要到了就會開始不安、臉色蒼白、情緒起伏躁動的地方。
“秦助理?”
“——!”
宋書指尖一抖,驀地回過神。她知道自己這幾秒失態了,欒巧傾若有深思的復雜目光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但那些是可以再推后處理的事情。
宋書直接拿過欒巧傾手里的水,牽住一個笑,“我知道了,謝謝欒部長。之后我會注意——你回去吧,這里我照顧就可以了。”
欒巧傾還想問什么的,但最終顧忌地看了眼宋書肩上眉眼緊鎖的男人,猶豫著轉身離開。
欒巧傾一走,宋書轉過頭,擔心地伸手試了試秦樓的額頭。
入手心的是一片涼意。
宋書手指再次顫了下,她竭力穩下聲線,撐起笑,“秦樓,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你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那我們就換個別的地方,不用坐飛機的。”
靠在她肩上的人像是已經昏睡過去一樣,半晌都沒有動靜。在宋書緊張得快要忍不住做點什么時,她才聽見耳邊那人低啞著聲音道:“不行。”
“可你現在這個狀態,之后還有將近十個小時的飛行——”
“……我沒關系。”秦樓皺起眉,聲音里滲出一點沒有壓抑住的痛苦,他伸手抱住宋書,用力得指節發白,“我只是還需要,適應適應。”
宋書還想說什么,但她也知道,只要秦樓下定決心,她是很難說服他的。
尤其是這人此時的狀態,讓他多說一個字她都覺得心疼。
宋書只能按捺著焦躁不安,伸手安撫地輕環住秦樓,讓他側躺下來靠進自己懷里。
“那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手……”
“什么?”
“你的,手。”秦樓慢慢摸索著握住她的手,從掌心到指節再到指腹都透著涼意。
欒巧傾說他這是ptsd并不準確,還有其他并發的心理癥狀。因為那些幻覺有些嚴重,幾乎給他帶來生理上的痛覺反應——連此時握住宋書的手的每一個關節都仿佛活動一下就隱隱作痛。
但秦樓還是咬牙扛著,他甚至沒讓宋書看出來,更沒有提他自備的藥物的事情,只是竭力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
然后握緊。
秦樓把她的手抱進懷里——只有這樣,他才能覺著她切實地就在他的身邊。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噩夢里不會飄蕩無助得像無根的浮萍。
握著宋書的手,秦樓慢慢闔上眼。呼吸和情緒也一點點平復下去……
一小時后,飛機進入待飛狀態。
秦樓和宋書四人走到登機口時,登機口外已經排起長隊。公務艙特權不必候機、不必排隊,四人從vip通道提前檢票登機。
此時經濟艙尚未開始檢票,站在艙門里外的空乘人員笑容親切溫和。四人在公務艙落座。
座位安排上,秦樓和宋書并肩在做,欒巧傾和楚向彬相鄰在右,中間隔著過道和又一對還空著的座椅。
他們剛坐下,就有空乘走過來,笑容親切地問他們需要喝點什么。
宋書轉過頭去看身旁的秦樓。從休息室出來以后,他仍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沒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