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菀當晚沒睡。
蚩尤城的元氣濃度比她一開始呆的小城高多了,歸元經(jīng)講究的是中正平和,在吸收元力上并不會有特別強的效用,是以,以她天品的元根資質(zhì),進階依然不快——
按照慣例,她早該進入入元境后期才是。
因此,即使與崔望不歡而散,吵了那么“一架”,她依然爭分奪秒地吐納修煉。
這一修煉,她就感覺到了不一樣。
所有進入體內(nèi)的冰元氣在運轉(zhuǎn)到眉心后,便受到了梳理,如同馴服的大黃犬一般聽話地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一周,簡直是如臂指使。
按照燼婆婆之前所說,罕元根雖然珍罕,有著極其出眾的戰(zhàn)斗力,還能衍生出天賦小神通,可與此同時,其暴烈性,也要比普元根來的大得多。
馴服它,要比馴服普元根花費的時間更多。
“婆婆,這是為何?”
許是因為近來鄭菀修煉得宜,燼婆婆能醒著的時間越發(fā)多了:“自然是因為先天道種的關(guān)系,十二鐘磬長鳴,以為是誰都能得來的殊要?”
鄭菀想起大殿所見,二十座小城,每城一百二十人,統(tǒng)共兩千多人試煉,統(tǒng)共了只聽到了一次三聲鐘磬,一次一聲鐘磬——
可見道種難得。
“道種分先天道種,后天道種,先天道種暗合天地道義,是大道,后天道種是小道,身負道種,修煉自然事半功倍。”
燼婆婆嘆了口氣,“不過,在入門初始便能得種先天道種之人,還代表了一種人——執(zhí)念過妄,這等人通常在后期,心魔也更重,要勘破,比普通人難得多。”
“萬萬年前的奔雷仙君,十二聲鐘磬長鳴,獨創(chuàng)歸墟一門,留下至高無上心法,是多么驚才絕艷之輩,只可惜——”
“可惜什么?”
鄭菀好奇地問。
“關(guān)你屁事!”燼婆婆突然惡聲惡氣起來,“小孩子家家別管那么多。”
“……哦。”
鄭菀被她嚇了一跳,料想這奔雷仙君的結(jié)局必是不大好,不然也不至這般惱怒。她想得開,不一會兒便丟開了。
到第二天打坐結(jié)束,她感覺體內(nèi)又一個竅給填滿了,這是第十竅。燼婆婆說了,入元境填滿十八個竅,便可以嘗試突破了。
“小師妹,小師妹你在么?”
門外傳來敲門聲,鄭菀聽出是昨日那叫青霜的同門,忙下床去開門,“師兄如此早來,所為何事?”
“早?”
青霜看了看走廊窗外日頭,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正西落,他撓了撓頭,“此時已經(jīng)酉時一刻,第三關(guān)試煉結(jié)束,小師妹,該啟程了。”
鄭菀這才感覺到腹鳴如鼓,原來她竟修煉了如此久?
青霜聞,從乾坤囊里取出了一個油紙包著的吃食,“師兄這兒只有些馕餅,小師妹略進些。”
“啟程是指直接去門派么?”
鄭菀接過馕餅,道了聲謝。
“是。”青霜心細,不然也不至于來當這領(lǐng)隊,察覺鄭菀神色異樣,問,“小師妹可是有未了之事?”
鄭菀頷首:
“我從前聽聞,宗門內(nèi)門弟子的親眷,宗門會幫忙安頓,是也不是?我……想去將我阿耶阿娘接來。”
她又道,似是羞赧:
“我阿耶阿娘……是凡人。”
青霜目光立即柔和了下來,他綻開一抹笑,伸手撫了撫她腦袋,到此時他才覺得這小師妹也不過是個戀家的小娃娃。
“師兄的阿耶阿娘也是凡人,凡人是不能上山的,不過可以安置在宗門下轄的坊市內(nèi),等小師妹去報道完,執(zhí)事堂便會將人好生接來安置。”
鄭菀為難道:
“不能帶著我阿耶阿娘上山去?”
“小師妹,這你便有所不知了。”
青霜微微俯身,眼里全是笑意,“凡人呆在修道者身邊,時間長了也會不快活。倒不如去山下坊市,與同類人交往才自在。小師妹若怕阿耶阿娘無聊,還可給他們開個鋪子營生,不拘什么,不過——這便需要小師妹多多掙錢了。”
“到時候小師妹便只當自己是在上學(xué)堂,過個六七日下山一趟看看便是。”
仙凡有別,從來如此。
鄭菀若有所思地跟著青霜往客棧外走。
客棧外是一大片開闊的廣場,玉清門人全部在此集合,她還發(fā)現(xiàn)了幾個面生的小修士,大多六七歲年紀,只有一個與她一般年紀的女修士,正朝她微笑著釋放善意。
“你好,我是百靈。”
“鄭菀。”
鄭菀也回了她一個笑。
其他門派也在這兒集合,鄭菀發(fā)現(xiàn)柳依也在,她入了丹心門,正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視線轉(zhuǎn)了一圈,落到歸墟門時頓了頓。
十來位歸墟門弟子排成一個劍陣,將十幾個五六歲的短腿蘿卜圍在正中,劍首位正負手站著一位白袍修士,寬袍大袖,露出的一截手指如玉雕琢,手里執(zhí)著一柄劍,劍若鴻羽流光,而比劍更鋒銳的,是他的氣質(zhì),便這般站著,已如淵渟岳峙,刺得人眼眶發(fā)酸。
鄭菀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卻見他用那雙森然的眼睛凝視著她,眸中是她看不真切的暗涌,正當她想辨一辨時,他又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長長的黑發(fā)被風撩起,襯得那張臉更白了些。
“婆婆,崔望剛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殺了我。”
“有情蠱,他殺不了你。”
燼婆婆道她杞人憂天,鄭菀這才放心心來。
“不過——”誰知燼婆婆大喘氣一般,“等到了妙法境,破了情蠱,他想殺你便殺你。”
“……婆婆!”鄭菀嗔道,“你站哪邊的?”
“這又不稀奇,”燼婆婆泰然道,“他們修無情道的,要斬塵緣、斬情緣,你若動了他道心,他殺你不是理所應(yīng)當?”
“……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燼婆婆幽幽道。
鄭菀不再說話,她下意識朝崔望看了一眼,他未看她,正負手遠眺,側(cè)面看去,鼻若直峰,與緊繃的下頷線、鋒利的眉骨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肅殺之意。
她忙收回視線,決定趕快找到莫虛經(jīng),在修煉有成之前,不出玉清門了。
“人都來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