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一聲長笑,燕楚易目光離合,幽幽道:“是啊,要做到這一點又有何難?國富民強,讓天下百姓有飯吃有衣穿,讓八方蠻夷聞風喪膽不敢來犯,這有何難?朕是大靺天子,可以庇佑大靺天下萬千子民,讓他們安居樂業(yè),安享太平。然而朕……卻什么都沒有。朕要一個女人,他們也要指手畫腳……”一顆淚,沁出眼角,“嗒”的一聲,砸落酒杯,“什么榮華富貴,什么名利虛名啊……”他要了有什么用?這天下他唯一想要的,卻只能遠遠看著,看她哭,看她痛,看她掙扎,看她夜不能寐,獨立空庭……
燕楚風動容,良久,緩緩地,低聲道:“你是九五至尊,怎會一無所有?天下還有誰的權利比你大?”
“是么?”燕楚易驀然抬頭,“我要無霜為吾后,天下人答應么?”
“啪”地一聲,手中筷子應聲落地。無霜心驚,驀然睜大眼睛看著燕楚易,他怎能說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話?
燕楚風的雙手不由顫抖一下,隨即恢復鎮(zhèn)定。
皇上對太后的愛戀朝野皆知,只是無人道破而已。這次滿朝文武借著皇上對夏桓相逝世的輕視大做文章。燕楚易因為夏無霜幾日不問政事,表面上是百官不滿皇上荒廢朝政,實質(zhì)上是對皇上傾慕太后的行為進行抗議。百官已心生怨,幸好他們懾于皇上的權威和宰相的壓制還不敢正面道破,只要楚易收斂自己的行,此事還有挽回的余地。
燕楚風心中百般思緒,瞥一眼燕楚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他本想勸燕楚易能放下兒女情長,以社稷江山為重。到頭來,他沒有說出口,楚易自己倒說破了。楚易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會采取行動了,不得不叫人心寒!
燕楚風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其實十幾年前他看到那個白玉瓶里的紙條之后就開始擔心這一天的到來。擔心了十幾年,這一天還是來了。這樣也好,以后不用再懸著心過日子。
十幾年前,楚易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那一天他把白玉瓶埋在梅園黎湖畔,碰巧被燕楚風瞧見。楚易離去后,燕楚風挖出白玉瓶,掏出里面的紙條,赫然四個大字:霜為吾后。燕楚風大驚失色,若將來楚易繼承皇位,豈不要釀成大禍?但是放眼眾皇子,也只有楚易有君臨天下的雄才大略。況且當時父皇獨寵楚易,皇位非他莫屬。
當時他便開始擔心這一天的到來,但仍然心存希翼,希望時間能淡化楚易的感情,或許能避免這場變數(shù)。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終究無法避免。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盡力勸阻楚易,希望他能顧全大局。
燕楚風目光掃過夏無霜的臉,她的臉色很難看,唇色慘白,眼淚在眼眶打轉。燕楚風暗暗嘆息,本該是一個女子最美麗的年紀,風華正茂,而她卻要承受那么多!
“楚易。”燕楚風收斂的心神,沉聲道,“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當著霜兒的面,我也不避諱了。我知道你對霜兒的感情,但是霜兒是當朝太后,是你的母后,世上哪有兒子娶母親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事?違天意亂倫理,為天下人所不齒。你是皇上,如何能做得這種事?”
“無霜本不是我母后,哪來的天意,哪來的倫理?我如何娶她不得?”燕楚易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燕楚風,眸中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在天下人眼里,霜兒就是你母后,你若做出有違民意的事來,百姓不會服你,得不了民心早晚會失了天下。你是一國之君,必然有所得有所失,有些東西注定要舍棄,你要權衡輕重啊。”
燕楚易輕哼,面色森冷,眼里閃過寒光,異常堅決道:“這輕重我已經(jīng)權衡了二十多年了。”頓了一頓,決然道,“你回吧,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就算天下人都食古不化,我也不會退讓分毫,你也不必再過問這件事。”
燕楚風了解楚易的性格,不再多,只是楚易讓他不要再過問這件事,難道楚易他……?燕楚風不敢再往下想,低頭飲下杯中的酒水,起身告退。
夏無霜慌忙站起,一陣目眩,身體搖搖欲墜。燕楚易連忙扶住她,無霜冷冷看了他一眼,推開他,對燕楚風道:“王爺,我送你到門外。”
燕楚風揣測霜兒定然是有話要與他講,當下隨她走到門外。
“霜兒……”
“王爺,你聽我說。”無霜扶著憑欄,緩緩道,“霜兒是識大體之人,斷不會由著楚易的性子胡來,王爺大可寬心不用再過問此事。”
燕楚風點點頭:“我明白,你快回去,這里風大。”他當然明白霜兒的良苦用心,雖說他和楚易感情好,但楚易向來獨斷,手段狠辣。如果自己一意忤逆楚易,惹怒了他,怕是連這個哥哥楚易也不會放過。
夏無霜回屋,朝燕楚易道:“你走吧。”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空氣里散發(fā)著絕望的氣息,一點一點漫延開來。
燕楚易抬頭看著她,眉間神色動了動,緩緩走到門口,淡淡道:“你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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