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來進宮為她診治的人絡繹不絕,除了搖頭就是勸她安心靜神,并沒有特別法子。這一點她早就料到,只是為何蘇子妤的病也沒有人能醫治呢?
微風拂過,花葉搖擺,湖水驚起細細的波紋,一圈一圈蕩漾開去。亭臺樓榭,秀湖碧水。無霜拂去眼前一縷青絲,面前突然浮現出那個臨風而立為自己作畫的西暨第一公子。真是個溫潤如玉的人呢!西暨又是怎樣一方土地,孕育出那樣俊雅飄逸的人。他或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懂她的人吧!
不知不覺的已走到迎風閣,全身隱隱酸疼,身體是越來越懶了,整日倦怠的只想睡覺。無霜強打精神,扶著紫云的手一步步走進迎風閣。
侍女秋兒正在喂蘇子妤喝藥,像哄小孩子一樣。而蘇子妤依然是一副癡傻的模樣,雙眼怔怔地看著窗外,越過厚厚的宮墻,冷不丁一行淚水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盈盈反射著亮光。
她還有感情,還知道心痛。
那么就一定還有救!
“子妤,張開嘴喝藥,聽話。”無霜接過秋兒手里的碗輕柔的哄著她。
木訥的眼神慢慢移向夏無霜,瞳孔突然放大蓄滿了怨恨,繼而又灰白一片,仿佛一切都是幻覺。無霜一陣目眩,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暗淡。手不由一顫,藥碗落地,褐色的藥汁濺到純白的裙裾上,慢慢暈染開來。
“太后——”紫云連忙扶住她。
“不礙事。”無霜擺擺手,吩咐秋兒,“再去煎一碗藥。”
“是。”秋兒應聲離去。
再看蘇子妤,依舊側著臉怔怔看著窗外,穿過厚實的宮墻,似乎能遠遠的看到家鄉看到艷都,看到那些美艷的女子懷著少女的情思和自己的情郎攜手雨中。那不過是個美麗遙遠的傳說而已,竟有那么多癡男怨女深信不疑。若洗雨真能洗去晦氣,讓有****攜手共白頭,她,又怎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夏無霜深深看了蘇子妤一眼,輕嘆一聲,起身離去。
回到宮中,倦意更盛,無力地躺在軟榻上,心里百轉千回,漸漸地朦朧睡去。
幽暗的牢房,地獄一般森冷,陰風吹過叫人毛骨悚然。一身灰白囚衣的女子披散著頭發盯著斑駁的墻面,一動也不動,臟亂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個臉。驀地,女子豁然轉身,幽怨的眸子射出寒芒,那樣深的恨意,像結了幾生幾世一般深深望不見底。突然,女子啟唇,凄厲叫喊起來:“夏無霜,今日燕楚易為你誅我滿門,他日我看他如何為你傾城覆國!”一遍又一遍,陰暗的地牢里響起陣陣回音,他日我看他如何為你傾城覆國……傾城覆國……
狠毒的咒怨獠牙一般吞噬夏無霜的心臟,恐懼急速席卷全身……
“不要,不要……”極力搖晃著腦袋,冷汗濕透單衣,恐懼越演越烈,深入骨髓。
“太后,醒醒……”紫云雙眉緊蹙,輕輕推醒夏無霜。
“啊——”猛然驚醒,后怕占據每一根神經,無霜不住地喘氣,身體單薄如翼,“紫云,紫云,又做那樣的夢了……”
“太后,只是個夢而已。”
無霜閉上雙眼,心里依舊惶恐不安,卷曲的睫毛不住輕顫:“為什么老做那樣的夢?”驀然睜開眼睛看著紫云,“會不會——真的出事情?會不會——”
“太后,別胡思亂想,太醫說過您不能操勞。”
無霜轉過臉,手撫著額頭,聲音鎮定下來,低聲道:“我真怕啊……”
“太后,八王爺來了。”外間的侍女輕聲稟報。
“嗯。”無霜點點頭,閉上雙目,眉頭輕輕皺起,良久緩緩吩咐紫云,“扶我起來。”
整理好儀容,走出內間,許久沒見他竟也沒有一絲陌生的感覺。燕楚風臉上掛著兄長般從容的笑意,暖暖的,讓人心里兀自明亮起來。
“身體好點了么?我順道過來看看你。”笑容漸漸蔓延開來,輕柔的,像風一樣。
無霜一陣恍然,仿佛站在太陽光下,暖洋洋很舒適。這樣多好,像是一家人,像兄長一樣,簡簡單單地生活。
“無霜……”燕楚風見夏無霜兀自發愣,輕輕喊了一聲。
“嗯?”恍然清醒,“沒事,好多了。你剛剛見了楚易吧?”
“是啊。”燕楚風微微低頭,看著手中的杯子,眼里掠過驚惶的神色。
無霜心中閃過疑慮,探問道:“發生什么事了么?”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厭倦了……”輕輕嘆息一聲,聲音有些蒼涼。
大概每一個生活在這里的人都會厭倦吧?無霜眼里一片空茫。
“無霜。”驀地,八王爺喊了一聲,抬頭看著夏無霜,“楚易要立你為后,這一次恐怕沒人能夠阻止了。”
晴天霹靂一般,無霜渾身一哆嗦,臉色一片慘白。
他沒有跟她提過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手捂著額頭,勉強鎮定住,“他沒有跟我說……”
“應該是怕你擔心吧。”八王爺飲了一口茶,淡淡道,“我無能為力,大靺,大靺恐怕……”聲音微弱下去,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無霜心里一沉,,驀然有些窒息,臉色慘白地幾乎透明。她輕輕閉上眼,仿佛在凝聚全身的力氣,緩緩地,低聲哀求:“八王爺,你不能讓他這樣,天下怎么能容得下這樣的事?”
燕楚風凝視夏無霜,眼里閃過無奈和哀傷,然而眼角眉梢卻像做了什么決定一樣一片坦然,終究縹縹緲緲問了一句:“這樣的事誰能容得下啊?”目光落在眼前蒼白的女子身上,眼低涌起深深地憐惜,“你別擔心,先把身子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