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恭迎教主。”蒼穹下黑壓壓跪倒一片,洪亮的聲音貫徹天際。教徒虔誠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頭看教中神話一眼。
月光從天際傾瀉下來,在祭壇上蜿蜒游走。幽暗的火光在面帶白玉面具的青衣男子眸中燃燒起來。
驀然,“轟隆”一聲巨響從天而降。高高的祭壇下,教徒沸騰起來。來不急反應,密如雨絲的火箭帶著強勁的氣流從四面八方洶涌而至。祭壇下,教徒凄慘的嚎叫聲不絕于耳。身著戰甲的敵人仿佛突然從地下冒出來,厚重如同小山,一層又一層一圈圈圍過來。
猝不及防的襲擊,白玉面具后面的眸子忽地起了一陣變化。正欲飛身掠起,全身卻不聽使喚的僵硬起來,只聽得耳邊轟隆隆凄慘的哀嚎。
冷汗從額上冒起,身旁突然傳出一聲清晰的低呼。那聲音如同利劍一般穿透僵直的身體直刺心臟。
“長瓔……”終于沖破控制,青衣男子叫出聲來。
熊熊大火從四周燃起,點燃了青衣女子的衣裙。
“教主,快走……”青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喊出聲。
涔涔冷汗如雨落下。不能走,不能走。心底的聲音一次一次吶喊。
“長瓔,不要走……”
沖破心中的魔障,青衣男子陡然睜開眼,胸口起伏不斷,幽暗的眼神不住地瞬息變幻。
原來又是夢魘!
“長瓔……”男子捂住胸口,低低叫了一聲,有無窮無盡的悲哀。他看起來很單薄,一身青衣,白玉的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露出玉雕的下巴,然而全身卻散發出陰寒的氣息,仿佛千年古尸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教主。”低沉恭敬的聲音從石門外清晰地傳來。青衣男子眉間痛苦悲傷的神色瞬間掩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
“何事?”雖然隔著石門,但那沙啞蒼老的聲音直擊心底,依舊讓下屬心中震驚。
“稟教主,屬下已經徹查了艷都貴公子沈一世,關于他的出身,師承何派依然一無所獲,但江湖傳沈一世從古冥山而來……”下屬的聲音有些猶豫和不確信。
黑暗中的男子驀地皺起眉頭,面具后看不出神情變化。
難道真有古冥山?這個貴公子真是來頭不小!有富可敵國的財力,有莫測高深的武功,有深藏不漏的謀略,唯獨沒有一掌天下野心。應該沒有人會相信像他那樣的人竟然沒有野心吧?然而幾年來這位聞名天下的貴公子除了吃喝玩樂就是流連花叢,對政治權謀江湖爭斗從不過問。
或者真的是自己多心了,男子微微閉上眼,既然他無心天下那就不要去招惹他,若真將他卷入這場漩渦對璞羅教百害而無一益,這樣的一個強勁的敵手比朝廷難對付多了。
男子輕輕捂著胸口,良久,淡淡問道:“長瓔教姑呢?”
“教姑此刻在靖壇。”
青衣男子微微點頭。雖然他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將她時刻留在身邊,然而只要她在這里就好。
兩年前,她回來的那一天,仿佛是個重生的日子,在他早已經死寂的心里驚起了波瀾。
呵,那個他一手帶大的小女孩,那個有著純潔天真眸子的小女孩,喜歡靜靜跟在他身邊,安靜地幾乎可以感覺不到她存在。
遇見她的那一天,有明媚的天空。
她還很小,靜靜地跪在地上乞討,他在她面前駐足。小女孩抬起頭望他,有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亮如星辰,似曾相識,一下子透過他黑暗的心里。他破天荒的扔給她一錠金子。
那小女孩訥訥地看著他,怯怯地小聲道:“伯,我不要這個,你給我銅板,給我饅頭也行。”
他愣住,嘴角僵硬地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幾十年幽暗平靜地心底突然有一絲波瀾。
真是個有趣天真的孩子。那一刻他決定帶她回來,為他枯井一般暗無天日的生活添一絲清涼舒適的風。
在那一場變故之后,他心如灰燼,與生俱來的黑暗陰冷再次籠罩他的空間。
不曾料到她還活著,兩年的光陰變化,她一直與他生活在同一個時空里。她回來了。
青衣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驅散了周身的陰寒氣息。只是片刻那光芒又盡數褪去。
她竟然回來了啊?他們竟然讓她回來了!
深深的悲哀從他眉宇間散發出來,看不出臉上的神情變化,黑暗陰冷的氣息將他嚴嚴實實包圍起來,密不透風。
外面的下屬聽不見動靜已悄然退下。暗黑幽深的室中,青衣男子微微闔上雙眸,捂著胸口,形態說不出的蒼老疲憊。
驀然,中年男子忽然睜開眼,雙手指尖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臉上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逝。
隨著一聲輕響,石門打開,進來一位清秀的女子,亦是一身青衣,目光觸及座上的男子,神情忽然起了劇烈變化,慌忙走到邱勻天身邊。
“教主……”青衣女子神情關切,伸手想要扶住他,然而伸出的手卻被不留痕跡的擋回,卸去了手上所有的力道。
“你出去。”邱勻天強作鎮定,疲倦蒼老的聲音不容違背,強力抑制不住顫動的手指,“出去。”聲音陡然提高。
長瓔一驚,雙眸隱隱有淚光閃現,萬般不忍出了房間。背后石門悄然閉合,伴隨低沉而痛苦的****。眼淚長劃而落,長瓔慢慢順著石壁蹲下。燕楚風,這一步棋走的真狠啊。
依然記得在那鳥語花香的清幽谷底,那個淡雅如風的男子輕松的笑顏,他說:“無所謂空等不空等,我就住這里,哪一日你若厭倦了金戈鐵馬,便來這里小住幾日,你我把臂同歡,也做一回豪情兒女。”